有关于爱(二)
这也是山村。有山,山后有溪,清浅,有光滑的石头。
我与明生的妹妹,会在这里洗衣服。
而每日黄昏,对面小山丘的山顶,会有人放歌。
他的歌,只有一个笼统的名字,名之为,花儿。
花儿只唱给一个人听。
我不曾听过花儿,只因我爱的人,不能爱上我。
或许,他的咳与他的话语,是另一种只有我的懂的花儿吧。
而一相情愿,或许已不重要。
只因他已离去,只因我有了家庭,即将有可爱的孩子。
他的歌,只放给她听。
我嫁到明生家的时候,掀开红盖头,我的眼帘里,除了激动又似乎无措的明生,便是她在那里明丽的笑。笑容一如井中明月般净,又或山后小溪细细的清澈。
第二日宾客散去,忙碌三天的她,仍很早就来到我房里,又绽开笑容,又展示纯净,她说,嫂子。
我也笑了。这是个明丽非常的女子,有明丽与清澈的笑。可我发现我的笑里,却在替她忧伤。我恍惚觉得,明丽的女子,终会受到伤,如那黯然颓败的花。
我也曾在那些有阳光的日子里,忘却早晨拿出来翻晒的泪水之余,也曾如她般明丽。
可是明丽止于油菜花田背后。
之后我们一起生活。
我对她说起,她又笑了。我既然想起他,他也这样笑过,在谈论生与死的时候。
她说,不会,我的花儿,永不会凋谢。
于是那是放歌的由来。
那永不凋谢的花儿。
于是我再一次听到对面山头的花儿,我对着阳光眯起眼,看他。
背着阳光,他的身影高大。也许是因为仰视,他的居高临下,有那样一种气吞天下的气势。
这样仰天放歌,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理想与天地,在这山青水秀之外?
而他的放歌,豪放而无所羁绊,我想,他应不会甘于寂寞与平庸的。
我的翠翠,你是否明了?
我说,翠翠,你怎么都不抬头看他一眼?
她仍埋头捶着衣裳,但花里却在无限延伸的笑,她说,他在我心里呢,我一想他,他便在我的眼帘里了。
沈从文的边城里,翠翠也是这样一如既往的认为。可她等的,却是无休止的心伤。同样是山清水秀的女子,我愿书,只是那书里所的故事,我愿我的翠翠会幸福,希望那个男子,舍弃理想。
而舍弃理想,是那样地不现实。
油菜花田后的孤冢,便是证明。
而那一日访客来临,我不禁替翠翠担忧起来。
那个如同明生的年轻后生扭捏的笑着。
也许翠翠父母眼里,他也是如同明生般,是那种会过日子的男人。
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公平的。
翠翠显然已经知道,躲在房里,不愿出来。
我们毫无办法。
难道要我去说,你们妥协吧,让翠翠自由去爱吧。
可那是他们爱怜的方式。
也许他们也没有办法,或者没有想到过去改变这媒妁之言的方式。他们只是想翠翠找到如他哥那样的男人,忠厚老实,会过日子。
我从前就说,难道我的一生,就仅仅只是过日子了吗?
催催也这样认为了。我从天未亮的时候,她些微红肿的眼睛里,表露的坚毅看了出来。
她要去找寻她的花儿。
我能说什么呢。只能叹了。给行囊空空的她,塞给一些钱。
阻止与鼓励的后果,都是无法估计的。
可是我无法有当年他拒绝我的坚决语气,“不可以,那样的后果会很严重。”
我听从了,可是我真的幸福吗?
我想翠翠幸有自己的幸福,即使背叛的,是整个家庭,是媒妁之言。
我只希望这个男子,放弃你的理想吧。
我稀疏的晨光里,我在心里说,对着翠翠的背影,上天,把我今生此后的幸福,即使定义不明,也都赐给这个尚还明丽的女子吧。
此后翠翠消失了,父母找寻了好久。
在渐渐地放弃了,在家里的任何时候,我们都绝口不提到翠翠了。
而她的婚事,在对方家长大发雷霆后,也不了了之。
父亲的脸色从此都严峻,他觉得,翠翠一言不发片纸不留地出走,丢尽了他的脸面。
母亲日夜垂泪,明生不断试问。
他们都让我不忍心。
可是我能忍心让翠翠好不容易得来,付出惨重代价的幸福,因我而沦丧吗?
一日我回娘家,从前的女伴悄悄递给我一封信。她说那已有很久了。
信里翠翠说,他们在七姊妹山的二姊山,盖了所房子,过了平淡宁静的日子。
这终于是她想过度日子了。
也是我想过的。
但是问题终于来临,浮现端倪。那个风一样的男子,终于不堪沉寂了。她说每次他从山外回来,总会说的眉飞色舞。而日落前,也会在屋前沉思。
她说四周宁静地让她害怕,总会觉得孤单,即使,他在身边。
我暂时压下不安,回到家。
可几日过去,总不会宁静,我的恐惧,也在日渐增多。
我决定去看她。
我到达他们的房子的时候,已是黄昏。
秋凉的时候,她却似在冬天里沉思。
我轻轻唤醒她,她看到我,于是泪流满面。
他终于去寻找他的理想,于是翠翠说,我等,咬着嘴唇。
而我坐在油菜花田的后面,与他说,同样是泪流满面,我说,我造就了另一个翠翠。
我哭,他也哭。
风声呼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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