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芭蕾(3)
单位机构像孕妇的肚子一样一天一天大起来。老中青三代济济一堂,五花八门。你不知道其中任何一个人昨天是只狗还是个贼。
男青年们的眼睛总在河南美女的大胸脯上舔几下,然后打情骂俏几句,河南美女虽然脸红,但对答如流,其乐融融。
女青年们则喜欢围着一个据说家里厕所比单位会议室还大的公子转。
他们熟悉北京的各种酒吧,美食店,还有KTV的价格。还成立了一个腐败沙龙,每人付20元作为活动基金。但是没有我。
我像所有没出息的中文系毕业生那样,一到开会就坐在桌尾记录下诸位领导们的每一句话,包括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
还为他们写起笔就是国家形势的讲话稿,还有无数“请示、盼复”的公文。
再等待甲领导把“一”改成“one”,乙领导再把“one”改成“一”。
这时,遍布在中国每个家长制单位中的丑陋和龌龊开始浮出水面。
仅举一个最不严重的例子。
单位里新来了一个文秘。她每天穿得像个吉卜赛女郎,红橙黄绿青蓝紫,颜色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浑身坠满了玉坠、玉环、玉片、玉疙瘩,金项链,金手镯。还总爱带一包驴打滚、芝麻饼、山楂片,甚至洗好的黄瓜一类的东西往诸位领导屋里送。
有一次午休我回来得早,单位没几个人。一出电梯就看到吉卜赛女郎一手拎着一袋领导吃毕的核桃壳,另一只手在和他说话的办公室主任的手背上缓缓拧了一把,嘴里一笑,撒娇的样子。看到我后,主任立刻走了。我低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下午,从不与我搭讪的吉卜赛突然跑到我跟前,亲切地对我说:哎呀,小句,你最近看着气色很好啊!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笑了笑:不行,我得向你学学怎么保养,你看上去那么年轻。
吉卜赛孩子都初二了,我一直以为她未婚。
又说了些什么,确认我不会乱讲后走了。
某一日,单位突然多了一个30多岁的单身男青年,身材瘦弱,眼神晶亮,喜欢有意无意地垂下眼皮,像从前一个熟人。
我对他有几分亲近,攀谈几次,他就说他从前在某省委组织部,整天可以收到县里送来的礼物。说他每次回老家,都要给家里买几袋面粉,几桶油。
一次加班碰上他,他叫嚣着要请我吃饭。
菜单上来,他立刻就拿在手里:从前我在省委组织部,什么没吃过,不过还是最爱吃西红柿炒鸡蛋。
我就说:是好吃,我最爱吃大白菜。
他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点好西红柿炒鸡蛋和大白菜后,我“兴致勃勃”地吃起来。
他突然得意地说:你能看出我是农村的吗?好多人都说我根本不像个农村人,说我讲话也没有口音!
那以后,我就再没找他聊过天了。
我的后面坐着一个39岁的单身男人,陕西人。头发像石膏一样,表情像铁丝圈出来的,不苟言笑,走路像从前的香港皇家警察。
他整天为了一个单词如何翻译搬着牛津双解和两个退休老外交官争得面红耳赤,吵得令人心烦意乱。
有一次我在办公室接了一个家里的电话。放下电话后,就听他在身后说:小句啊,你刚才说的,我可是都听懂了,你那些小秘密我都知道了。
我特别想骂他一声老变态。
有时候被迫要与他说几句话的时候,他会突然莫名其妙说一句:其实小句侧面的某个角度还是不难看的。
我就出离愤怒地转身坐下。
有一次单位加班只剩我和他。他和我聊起来。他铁板脸上的嘴唇一下一上地告诉我:我每年需要给家里寄好多钱。我弟弟不安分,非要做生意,我劝他不要做,风险太大,还是安心种地比较好。可是他非要做,没办法,我只好给他钱。
他用右手的手背向左手的手心猛地一拍:结果他果然赔了!
他声音猛然一高,眼珠子凸出来:你猜他赔了多——少——钱——
我很配合地做惊讶状:多少?
他对我伸出一个巴掌,也就是五根手指,不胜其痛地说:整整5000呐——
我简直要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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