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战争
(一)阿格交了个男朋友,这回她是铁了心要结婚的。
她买了一些水果和礼品去了男友家。男友的母亲笑容可掬,热情地抓着阿格的手嘘寒问暖,亲热地不得了。可阿格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目光里除了热情还有别的。对!是的,是挑剔!它分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仿佛在商店选购一件价格昂贵的商品,欣喜中有太多的不安。阿格的心掠过一丝不快,毫不示弱地她换了一副面孔,傲然地寻视着屋里的家具和排设,那神情仿佛贵妇人走访穷亲戚。阿清母亲感觉到了。
男友阿清没感到形势巨变,兴奋地为双方做了介绍。两个女人不露声色地寒喧。
吃过午饭之后,阿格和男友在房里休息。男友阿清迫不及待地问“你觉得我妈怎样?”阿格的笑容在空气中凝固,但很快又在一秒中化解了。她可不能错过像阿清这样的好男人。她的声音如银铃般响起:“她看起来真年轻,乍一看还以为你姐呢!而且为人随和,这一点最难得。”阿清听得心花怒放。阿格一定会和母亲好好相处的,他想。
此时阿清的母亲正端着茶,站在门口,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想儿子遇到厉害角色了,阿清何等老实,如何能驾驭得了这个女人?她要她知难而退。决定好之后,她推开门,屋里正拥抱着的两人迅速分开了。她以无比优雅的姿态走到阿格的面前,慢条斯理地说:“姑娘,你真漂亮,又能说会道。追你的男孩不少吧?在这方面怎么说也比我们家阿清世故,你一个外地姑娘,我也不知你的来历,据说很多乡下姑娘为了城市户口不惜用结婚做跳跳板,你说有这回事么?”
阿清的脸顿时失色,不自然地牵了牵母亲的衣襟。他的母亲似乎没有觉察。阿格也花容失色,这样的婆婆谁受得了?可婚姻到底是找婆婆还是找丈夫,当然是找丈夫。那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阿格整整衣服,恭恭敬敬地接过茶杯,脸上堆满笑容,仿佛并没听出阿清母亲的话外弦音。“阿姨,我是真心和阿格过日子的,我是看中他这个人的。我们已经决定好了,阿清,你说是么?”她轻轻柔柔的声音,不紧不慢。阿清母亲听了火冒三丈,却无法发作。阿清忙不迭的地点头,今天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昨天问她还在考虑中,阿格真是给我面子,如此善解人意的媳妇哪儿找去?阿清越想越得意。
阿清母亲见如此这般没效果,就拿出“杀手锏”。“不是阿姨多心,外地不正经的女人太多了,我想看看你的身份证,可以吗?”阿清急急叫了声“妈”,阿格装作不知,从包里掏出身份证,举双手奉上。“我们家世代务农,家世清白,我是老大,底下还有弟弟妹妹,都在上学。阿姨,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绝不瞒你。”她识情达理般地拉着他母亲的手:“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哪能不费心?”阿清母亲无言以对。阿格终于以胜利告捷。
无论两人的战火谁胜谁负,阿格和阿清还是结婚了。
婚礼当天,阿清母亲执意要阿格穿中式礼服,红红艳艳的,既光彩照人又大吉大利。阿格要装西式的婚纱,一辈子一次的事情不装婚纱该有多遗憾!阿清的母亲说婚纱袒胸露背的在众亲友面前有失礼仪。阿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阿格想我和阿清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结婚是我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吗?阿清母亲想儿子开始不是她的了,连最后一次划句号的权力也被另一个女人抢去了。
婚宴上,两个女人友好地碰了杯,她们相视而笑。两人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幕。
(二)
阿格和阿清商量想去租个房子,一来可以好好地过两人世界,二来可以逃避婆婆的管辖。一向顺从的阿清说什么也不答应,他放不下母亲。母亲为自己操劳了一辈子,怎能说踢开就踢开?阿格为此和阿清打了好几天的冷战,阿清也不搭理。阿格落落寡欢。姐妹们常说“婚前是上帝,婚后是奴隶”。看来也不是一点都没道理,连阿清这么老实的男人都这样,别的男人更不用说了。阿格不禁这样感叹。
清妈妈知道阿格要搬出去住,心里别扭了好几天。阿格下班回来,忘记带锁匙了,只好敲门。清妈妈知道是阿格回来故意不开,漫不经心看着电视。阿格只好在门口等阿清回来。阿清回来看见阿格站在门口,很是奇怪。“我刚才才和妈妈通过电话,她在啊。”阿清无意地说道。阿格铁青着脸,不说话。屋里的老太太见门口有动静,马上躺在沙发上假装睡了起来。阿清打开门,见母亲正躺在沙发上,以为是看电视看睡着了,不禁失笑——到底是老太太。
阿格洗完澡后,就慵懒地靠在床头翻杂志。她的心沉沉的,就是眼前的空气也稀薄得让人窒息。这时,阿清走了进来,一脸的幸福样。阿格知道他已经和他妈妈解释好了,阿格想搬出去住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也是想离上班的地方近点,并没有别的想法。阿格体谅地看着他,心想你也不容易。她朝他笑笑,阿清受宠若惊,多少天没有笑容了,看来雨过天晴也不难。阿清兴奋得把阿格举起来,阿格咯咯直笑。之后他们忘情地吻着对方,意乱情迷之际门开了,清妈妈愁眉苦脸地说:“风湿又犯了,替我揉揉吧!阿清!”阿格怒不可遏:“以后请记得敲门!”阿清有点窘,拉着母亲的手往外走。阿格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大叫了一声,心想这日子没法过了。人家说寡妇的儿子要不得,当初还觉得危言耸听。现在是作茧自缚了,连诉苦的地方也没有。她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阿清回来了,躺在她旁边,讨好般地解释说母亲老了如何如何地不懂事,请她谅解。她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这些,又昏昏地睡去,仿佛在睡的世界里她才有方寸之地,她更愿意呆在那儿。
阿格开始寻找自己的快乐,公司所有的派对她都有参加,眩目的灯光,醉人的香槟,伴着音乐她翩翩起舞,她很放松也快乐,她愿意这样迷失在快乐里。接连一个月她都是不到午夜不归宿,阿清着急了,却无可奈何。清妈妈更是后悔不已,当初自己要是再多点办法拦阻,也没有这样烦恼。都怪阿清鬼迷心窍。
这天,阿格脸色很难看,一进卫生间就呕吐得厉害。到客厅还未坐定,清妈妈已递上一杯茶,来不及嫌弃,她接过来就一口喝下,热茶在肚子里迅速形成了一股暖流传递全身,恶心也没了。第一次觉得这老女人不可恶,感激的话还未说出口,只听她说:“你是不是有了,到医院检查检查。”说完就走开了。
第二天,她去了医院,果不其然,她怀孕了。喜悦中还夹杂着太多的感受她说不清。她把这个消息告诉阿清,阿清如她所想一样乐不开支,还说要好好地庆祝。本来危机四伏人心惶惶的家庭,却因一个小生命的即将到来而温暖和谐。也许清妈妈是不是要当奶奶的缘故,她也不在和阿格斤斤计较,变得和气,处处忍让。最有成就感的要数阿清,妻子又是以前那样的小鸟依人,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有说有笑,重要的是这种天伦之乐千金难买。
生产的时候阿格吃尽了苦头,为了孩子她不愿意打催产针,也不愿意剖腹产。整整折腾了三天才生下一个男孩,清妈妈乐得合不拢嘴。阿格经过了这样生与死的关口,变得心平气和了。她不再任性,不再急躁,说话又回到结婚前的细声柔语。
(三)
南方人坐月子是很有讲究的,女人要是月子没做好,是要吃一辈子苦头的。按照当地的做法,产妇在月子里只能吃鸡肉,阿格最烦吃肉,况且产假之后她要上班去,身材可不能变坏。这可急坏了清妈妈,产妇不吃东西哪有奶,小家伙哭闹不休。清妈妈的嘴嘟得老高。阿格完全不理清妈妈的那一套,与往常一样照样洗脸刷牙,该洗澡时洗澡该洗头时洗头,一次也不落下。清妈妈忍不住开口了:“女人坐月子时洗澡洗头要闹风湿病的。三十天忍忍也就过去了,三十年难捱呀!”阿格最烦听这类的话,难道全身的污垢,满口的细菌就更利于健康嘛?她像所有的现代妈妈一样,用婴儿奶粉喂奶,用一次性尿布。
楼上搬东西,“嘭”一声,也 不知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小孩吓得哭起来,到了晚上也不睡觉,一直哼哼的。阿格很揪心。清妈妈用金戒指和银戒指炖汤给小孩喝,阿格吓得连忙倒掉。金是重金属怎能炖汤给刚出生的婴儿喝呢?清妈妈很生气,仿佛被人羞辱了一番,自己一大把年纪了,所见所闻的都是这样,况且左邻右舍的小孩生病了,哪个不是请教自己。到了这个女人面前,自己就变得什么一无是处。清妈妈终于不忍了,她想现在你是正需要我时,你要巴结我,若待我不善,我让你好受。她等阿清坐完月子就天天上老年中心去,阿格从小娇气,怎受得一个人带孩子。孩子又不会说话,哭哭闹闹不知道需要什么,阿格败下阵来。阿清找妈妈谈话:“阿格要上班,孩子总要有人带吧?就辛苦妈妈了。”清妈妈没好气地说:“哟,你的孩子我哪能带,我没文化,知道什么育婴知识?”阿清低声下气地说:“你老别说气话,阿格哪比你有经验,你是一本活的育婴书。”阿清可怜兮兮地说了一会好话,清妈妈最后表态:“让你老婆来和我说,你说没用。”
阿格是不会丢下这份工作的,他千里迢迢地从北方的山坳里跑到这座南方大都市,从小小的业务员到现在人人羡慕的经理位置付出了多少努力和艰辛。要是等到小孩长大再去找工作,那一切还得从头开始,她不得不屈服。阿格手拿一杯茶到清妈妈的房间,清妈妈装作没看见,一心一意地缝扣子。阿格清脆脆地叫了声“妈”,清妈妈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抬头,阿格恭恭敬敬地递上茶说:“妈妈请喝茶。”清妈妈接了过去,呷了一口说:“不是妈妈不帮你,实在妈妈人老糊涂,不懂得带啊。”阿格连忙接上话:“妈妈有经验,阿格自叹不如,带孩子的事还是妈妈在行。妈妈是小区里有名的育婴明星,你看哪个年轻的妈妈不拜你为师呢!”清妈妈还是连连推辞,阿格说:“你看,我们家底薄,阿清的工资不过一千来块,我的工资是阿清的五倍,这五倍拿回来,小孩子的奶粉有了,家用也有了,去哪里还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呢?”讲到钱,清妈妈终于同意。
孩子已经两岁了,清妈妈带孩子的方式她是越来越不能接受,她再也不想和她发生口角,她自己也太忙了,她和阿清只好搬了出去,每个周末回来老人和小孩,有了距离就少了争执,一家人被浓浓的天伦之乐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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