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细流
一背着沉重的行囊离开那座土屋的时侯,秋天的马车正缓缓地消失在田野的尽头。而冬天的锋利也正在义无反顾地向这里逼近。季节的转换是无声的,它不是激昂的交响乐章,更多的是一线涓涓溪流,在田野中在草地上,真实的行走。曲曲弯弯,平静而又执着。有一段时间,我曾经住在一个军马场。这个军马场有很多的闲置的土地,大片的砂质的长着浅草的土地,那些绿色的波浪上面会开出白色的小花,我叫不出那种花的名字。更遥远的地方,是线条清晰的山脉,初升的光照让它的层次深浅不一。一些村庄躲在它们蒙胧的臂弯里。军马场南北两个地方,各有一眼终日泊泊流淌的机井。那井水清冽而又甘淳。所以连那些井水所滋润的菜蔬也同样漂亮和香甜。那是一些多么肥沃的土地。我们只要稍加管理,播下种子,然后把它们浇灌,就会在我们的饭桌上出现它们奉送的礼品。
那片广漠的草地上有一条很小的河流。它的源头就是那二眼终日不停奔涌的水井。在我离开那里多年之后,我曾经又一次辗转地来到了她的身边。但我并没有停下来,我只是骑着那辆从县城租来的自行车,围着那两排平房转了一圈,便离开了那里。我已经看见它们了。那些低矮的普通的房子。那曾经是我们的营房,是一群光棍共用的居所和家园。那都是一些年轻气盛的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这里曾经闪动过他们年轻而又骄健乐观的身影。很多年过去了,那些过去的场景,如今已经象四散的鸽子一样,各奔东西,不知去向。只剩下那条小河还并没有显示出它的疲态,它还向多年前一样,静静地在生命的路上流淌。缓缓地像岁月一样不可回转的流动。流向数里之外的那条沙河,然后又汇合到那些布满沙石的河床中,同那些混浊的河水一起向不知名的远方流去。作为一个背井离乡的人,作为一个热血青年,这种背景下的行走,向远方的行走是经常的。因为它无法预测这样的行走会有什么结果,也不知到这次行走是不是最后一次,还是刚刚开始。但从某种角度上说,每一次的行走都会有每一次的返回。就象我离开这座破败的军马场一样,在多年之后,依然恋恋不舍地,重新回到它的身边。
二
我一直觉得一生中最幸福安静的一段时间,是住在一座山里。当然这种安静不仅仅是环境和自然所赋予的,更多的是心灵和精神内部的寻找和偏爱。那种安静是清新和自然的,完全没有司空见惯的造作和牵强。其实我生活的地方,是一个经济尚不发达,但地理和战略位置十分重要的地方。在它的北边,是一望无际的宽广无垠的草原;在草原的尽头是界碑。在界碑的外面是沙漠。是贪脊的不毛之所。是那位副统帅拆几的是非之的。并让历史有了许多猜测之地。那里的沙漠同另一些巨大的沙漠没有什么两样。虽然它们也是安静的,但安静得让人恐惧;这种安静容易把人蜇伤和令人窒息,对此我们选择更多的是回避,甚至是永远的回避。尽管那片毫无特色的漫漫沙丘,因为一个名人之死而受到来自各方的惊扰。
天真蓝,它的蓝同我们所在的城市的天空不同。她真的是瓦兰瓦蓝的,是透明的那种宝石蓝;象孩子的眼睛,天真无邪而又清纯地没有一点杂质。云总是离我们很近,那些云比棉絮更洁白也更柔软。象洁白无暇的雪山,在深蓝色的海子里慢漫的漂动。这里的山联成一片,虽然并不险俊但也足够苍茫和广漠。那时我还年轻,穿了一身的确良军装,解放军帽,红五星红领章。那些简单的军衔,穿在我简单的军人的身上,使我有了一些英峻和威武。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妻子说,中国人民解放军多次换装,最适合我的脸型、气质、身体的,只有这款解放装。至今我的书架上还摆着这样一张我那个时期所拍的照片。那是我最喜欢,并且流传最广的一张美人照。那时我浓眉大眼,鼻子的线条很美,我的气质中透着一些坚韧。总体的感觉,既有某种俊秀和深沉,又一些文气和英武。后来在我离开这片荒漠之後,重新返回到大都市里。母亲的一个同事,曾经把这张照片广为散发。为的是让我找到一个我喜欢的女人。时至今日,还有一些没有打动我,反到被我的照片所欺骗的女人保留着它。成为她们自已初恋的一些念想和遗憾。唯有我会因此而自责,我肯定伤害和冷淡过她们。
三
在深山里的感觉是很多城市人所体察不到的。但是我有过这样的体验。这是我生命中的机遇和可以为荣的过程。当然在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的片段中,还有一些至今仍历历在目的人和事,既使生命继续延长,既使那些过裎程遥远而单纯。我们也会随意的从记忆的湖水中,把它们像石头一样打捞上来。柳师傅是一个很早就发福的人,但她娶了一个漂亮的妻子。他的老家是山西,却在河南开封找了一个女人。其实在山区那些美丽的女人,完全不能同大都市的女人的漂亮相提并论。山里压抑着太多的男人的欲望,而且有着太多的男人的想像的地方。平常很少有女人出现,所以一旦来了某位男人的家属,既便她不够漂亮,但在那些寂漠着的人的眼里,她们总是充满了女人的诱惑,因此她们都是美丽的。柳胖子是个外表拉遢而肥胖的人。小眼睛,笑起来更不好看。他的笑经常表现出某种坏意。其形象有点像样板戏中威虎山的人。因为这里的冬天很冷,因为他的身材肥胖,头上顶一顶羊皮帽。经常习惯把手插在衣袖里。活脱脱的一个老土匪无疑。
老柳是个水暖工,每天为师值机关的那些跑冒滴漏而奔忙。虽然他们每天都有活儿,每天都看着他们从宿舍里翻过一道坡,到他们的工作车间。但他们的生活很简单很悠闲,工作也并不繁重。他们是不穿军装的职工。能够得到大多数军人的尊重。因此衣食无忧,便难免欲望涌动。柳师傅经常会说些黄段子。经常会讲起女人,讲起不挂名的做爱过程。看到我经常看看书,写点什么东西,便也心血来潮的写诗。我记得有一次他把一首叫做《大粪桶》的诗,拿给我看。被我不留情面地否定。我说:这种题材是不会给读者带来任何美的想象。我委婉地评判照样伤害了刘胖子的自尊。他当场满脸通红地对我说:你根本就不懂!为了这件事,本来关系不错的他开始疏远我。我没有主动地去重新和他恢复。因为不久之后,我要求离开部队的申情得到了批准。我永远的从那地方消失了。离开了那一片安静的山区,安静的依山而建的营房。离开了柳师傅的残缺而又执着的诗人梦。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柳胖子是不是还在写诗。如果还在写,那他的悟性会让他觉得我当年的忠告是善意和准确的。如果不写了,或因为我的直言而一生都不再以诗结缘。那他对我的成见,就会同他侠谥的自尊永远连在一起。彼此纠缠,成为他一生不能前行的负担。对此,我并未遗憾。我历来要让自己做一个诚实的人,不会虚情假意的人。我永远都会为自己并不完美的人格负责。
四
人这一生走南闯北,,于是就有了一些机会。就会与很多人相会相识。但并不是所有在人生路上遇到过的人,都能给你留下一些深刻印象。这是不可能的,但的确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还有一些熟悉的声音,留在我们的脑海中,我们无法把她忘却。也无法对它们忽视。这些我们记忆深刻的人,要么有的鲜明的个性,要么有着独特的经历。要么他们在人生的某一个点上,曾经帮助过你,同情过你。对他们来说,也许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但对于我来说,他们的宽厚和善良,会让我记下了一辈子,一直到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汪云山就是其中的一个人。汪云山安徽蒙成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县,后来因为一个相声大腕而名声大噪。汪云山浓眉大眼,他地行走有一个特征,喜欢歪着肩膀走路。他的太阳穴处,有一块很大的明显的伤疤。他的腮帮子特别的宽大,站在队列里,从后边望去,简直就是一条套上军装的倪鱼。我参军的头一年,汪云山就已经是炊事班长。因为连队的伙食很差,所以有时杀了猪,或者是连理的煮肉之类的活儿,都由汪云山来操办。那时我只有十六七岁,八十多斤的体重,一米五几的个头。就象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汪班长经常可怜我,而且那时候在食堂煮肉,大部分都是在晚上。于是我就经常的会得到他的暗号。只要我在食堂的后窗露面,他就会把一根带肉的骨头棒子,给我的递出。然后我就会在夜幕中,像一条恶狗一样,在田野中啃着那根半生不熟的但绝对是香喷喷的骨头。
汪云山当兵之前已经结婚,但是他的哥哥还是光棍一条。因为没有房子,就和第第家同住在一间一明两喑的农舍中。汪云山当兵以后,性欲旺盛的老婆,难守空房,便和住在另一间屋中的大鼠勾搭成奸。为此,连里团里经常会派一些人去,到她家去解决问题。因为羊婚在法律上是受到保护的。作为汪云山,也很难把握。一边是他的亲生的哥哥,一边是已经有一个儿子的老婆。对哪一方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尽管部队多次派人同地方政府协商。后来以破坏军婚罪,判了哥哥半年的徒刑。但是哥哥出来后,照样和他老婆重盗旧梦。不得已的情况下,汪云山只能提出离婚。为了办手续,他的老婆从安徽来到了部队,准备第二天就去找当地政府,办理离婚手续。但是,让一直忙前忙后的指导员所恼火的是。那天晚上,寂寞难挨的汪班长,又住进了老婆的房间。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从部队复员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甚至联联系的方法都没有。我不知道那个又黑又瘦的乡下妇女,是否还是那样性欲旺盛,我不知道和他住在一起的哥哥,怎样面对弟弟的回归。从他离开部队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真的就像石沉大海一样。一点信息都没有。但我还会经常地想起他,想起那个歪着肩膀走路的人,想起经常的在野地上像狗一样啃骨头的贫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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