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歌声把老婆唱回家

我的家乡，有早婚的习惯，所以，我十八岁参加工作成为一名教师后，父母便开始为我张罗对象。
　　不是说大话，学生时代，我一直出类拔萃，属于很能出风头的那类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凭着文艺方面的雕虫小技，也颇能获得少女的芳心。因为喜欢阅读，过早进入文字里的爱情世界，所以比同龄人要懂事早点，属于十来岁就知道欣赏异性的“怪才”，只是由于自身条件严重不足，心理上有些自卑，所以对情感的事不敢乱想，也因为早熟，比同龄人更早经受情感的折磨。
　　我至今都不好意思说这件事，因为太羞人，我一生都不能原谅自己。读师范三年级时，一个比我低一届的女孩儿给过我一封信，或者叫情书吧，折叠的很精致，我费了好大工夫才拆开。那个女孩也在学校团委做事，是我的手下，我对她印象很好，因为她的面相和后来演林黛玉的陈晓旭相仿，正是我喜欢的那种古典美。当时我激动却又茫然，患得患失，思前想后，心头鹿鹿了好几天，算计着怎么回信，又怕被老师知道受处分，那时学校是绝对禁止学生恋爱的。
　　我把她的信藏在枕头地下，不小心被同寝室的同学翻出来，结果可想而知，我一下子成为学校的公众人物。为了逃避处分，我居然卑鄙地把信交给了班主任。幸好没造成风波，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本来能够留在县城工作的，只是我父母希望我回到他们身边，我很孝顺，就依从了他们，甚至后来有几次，县城里的学校联系调我去，我都拒绝了。不是不想改变环境，还是因为双亲的原因。
　　按照父母的意思，一定要找一个吃商品粮的，因为我是我们家第一个“公家人”，找个吃商品粮的儿媳妇，子子孙孙都是公家人了。那个年代，商品粮户口的好处真是太诱人了。
　　十九岁时，父母托人给我介绍了个在商店待业的姑娘，长相还可以，基本上不识字，父母满意我也没话说，只是心里很苦，还想着那个像陈晓旭的林妹妹，感觉自己像《家》里的大哥觉新。后来，这个姑娘举家迁到临县的一个县城，离我很远，她不愿意为我留下，写给她的信她又看不通，很快，我的第一场媒妁恋爱匆匆结束。
　　可能是经历过这场失败后，父母有些内疚，一段时间很少在我面前提我婚姻的事，我得以耳根清静。
　　我的桃花运开始于我二十岁那年的秋天。
　　开始是一位同事谈了个在粮站待业的女朋友。那是个秋天的傍晚，同事的女朋友带几个闺中密友来学校玩，照例是几个单身教师参与招待。饭后没有娱兴节目，便都到我宿舍里听我弹吉他。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能叫出吉他名字的都不多，更不要说我激情飞扬的弹唱了。内中有个戴着泛着蓝色眼镜的女孩，眉清目秀，很有书卷气，五官酷似那时的大众青年偶像张海迪，而且嗓子挺好，大家起哄，我和她唱了一首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那可能是我毕生最充满感情演唱的一首歌了，她的声音纤细而羞涩，我的声音明亮而磁性，像微风拂过水面，如丁香在静夜开放，我都奇怪怎么就配合的那么完美，如果发到快乐米上或是移到UC里肯定是鲜花成堆掌声不断。
　　那晚留给我的是一夜无眠的遐想，或者叫憧憬。
　　我明白什么叫爱情了。爱情就是在产生的一刹那，面热心跳，意乱情迷，不能自已。
　　可惜第二天她们就走了。我实在找不到送行的理由，站在窗下，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我知道我的心已不属于我。我的心被戴眼镜的那个女孩带走。
　　歌抒情，诗言志。我无法平静自己的心，于是，我开始写诗：
　　把你的笑容
　　填成词，谱成曲
　　在有风的午后
　　交给吉他
　　用心吟唱
　　于是，我成了歌者
　　把心底的思念风干
　　研成粉，洒入
　　葡萄美酒夜光杯
　　烛影摇红间
　　于是，我成了诗人
　　诗人大约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吧。
　　过了一个星期，也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傍晚，我那个同事怂恿我陪他一道去粮站回访。我记得当时从同事处借了一件呢子中山装穿上，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赴会，只是心里忐忑兴奋得不行，像只想嚎叫的野狼。
　　怀里揣着用功写的一封情书，我那时特别自信，凭我的才华就不信不能俘获少女的芳心！那封信一直保存着，只到去年搬家时才遗失，但我依然记得里面的一些段落：
　　“飘落了花，飘落了叶，飘落了寂寞的季节，我们在人海偶遇。我当你是我无意间在苔绿色石阶下遇到的那个百媚横生的洛水女子，你寂寞的长袖，黑长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网去了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你镜片后面熠熠闪烁的眸子照亮了我的心；你的歌声像是从天籁穿透我的孤独……从那个夜晚开始，月亮代表我的心，我开始怜你秋风一般的柔弱。　　
　　你就这样不经意地走入我的生命里，有点惊喜，有点慌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曾相识。我希望这是缘分，是缘的牵系。
　　我能有幸携你的手与你同行，无怨地分担你的悲喜吗？
　　遇你之前，我一直在行吟，我以为我走不出李后主寂寞的西楼，以为自己只能噙着梧桐雨一生孤独，而这次相遇，恰是等待中的尘缘，更是没有错过的欣喜。
　　你从我的视线里远去，已经有多久了？暮色淡淡的夜晚，我总能感觉到你明亮的眼神在蓝色的玻璃后熠熠闪烁，体会与你心心交融的一刻。期待你鹿鹿的心跳，轻轻撞击我微微虚掩的心扉，我平静的心，盈出未曾有过的欢喜。
　　今夜，依然坐在杏黄的灯下想你，你的名字便如蝶般飞舞起来，轻轻落在我的手心，一片温湿。　　　　　　　　
　　想你的每一天里，我都在心里播种着红豆，或是静伫窗前，希望抬眼就能看到你临风的背影，蓦然回首对我微笑。
　　我有很多感觉要告诉你，就像群山那样安谧却又起伏连绵。我想告诉你，你对我有多大意义，却不知思绪早已迷失在过去的绮想里，我又怎能向你描述这完美的幸福？
　　想你的日子，我把心情写成文字，放飞到有你的那片天空，诉说彼此的诺言，想象相聚的一天。我始终相信，你一定还会来我的小屋，我们一起见证月亮代表我的心……”
　　到了粮站后，我从快乐的巅峰掉进彻骨的冰窖，因为她回老家了！
　　我一下子变得没有自信了。犹豫了很久，最后一咬牙，把信从她宿舍的门缝塞进去。那晚吃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全没印象，我只知道失魂落魄的感觉一直陪伴我很多天。仿佛买了彩票等待开奖的日子，心底如慕如艾，亦喜亦忧。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我的爱情翩跹着来了！
　　依然那么文静，依然那么柔弱，依然那么一身诗情，只是见到我后眼神里多了些许惊喜。那晚我们不再唱歌，开着宿舍的门，谈了半夜的话。
　　等她再回去上班时，我的心却落到了实处。
　　我和她隶属两个县，相距近二十公里，那时没有电话，主要是书信联系。信也是我写的多，写的长。我的文字功底大约是那时打下的，现在很少有那样文思泉涌的时候了，真可惜那些书信搬家时失落了，否则现在失眠时就有事可做了。
　　那段时间，我最大的收获是开始固执地认为，女人是水做的，至柔至刚。因为温柔起来，她能把我化成绕指柔，严厉起来，我很快变成一块冰。爱情最能锻炼人，没经历过爱情的人生真是不完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当然是冬尼娅和几个女人的爱情之火炼成的！
　　第二年春天，我们见了双方的家长，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后来的发展就像港台俗套的言情剧，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山盟海誓，谈婚论嫁。不写也罢。印象比较深的是那时我经济很拮据，因为爱情也是有成本要投入的，只是利率结算是运用感情公式罢了。
　　那个和我唱歌的眼镜女孩从女朋友变成新娘子变成孩子他妈，到今天整整二十年了。我给儿子取名为“唱唱”，不光是为了纪念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我是要他长大后明白：你老子不简单，硬是用歌声把你老妈唱来家！
　　我容易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