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风尘

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忧伤满山！等青春散场/午夜的电影，写满古老的恋情/在黑暗中为年轻歌唱/走吧女孩，去看红色的朝霞/带上我的恋歌，你迎风吟唱。
　　……
　　买了晚上的电影票，却找不到人和自己一起去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忙着找工作忙着考研忙着恋爱忙着分手。食堂里的师傅抱怨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少，或许他没留意，我们早就成了酒精动物，对大四的学生来说，有比米饭更重要的粮食。
　　良子往寝室里打电话说晚上不回来了，要我帮他把饭缸里没吃完的方便面倒掉。我说你也太嚣张了，自己在外面幸福却把我当丫头使。良子吃吃地笑，“你别抱怨了，明天给你带肯德基的汉堡回来。”这下我更急了，声音开始激烈起来“你拿我当什么啊，就这么轻薄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有志青年？真把那一个没堡当原子弹，怎么着也得是个套餐啊！”闹的正欢，走廊里不知道谁鬼哭狼嚎喊我的名字——老五老五，猪头把电话打到我们屋了！你接不接啊，他说让你到保卫处领他去！
　　猪头是一特老实的男生，胖乎乎的跟国民未年乡下宅心仁厚的土财主似的。他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泡图书馆，泡完了一定会带点东西出来，而且从一告诉管理员。管理员没发现也就算了，但财主不能总赶上风调雨顺，偶尔也会碰到天灾人祸。猪头最喜欢拿书里夹的女明星海报，他的床上桌上被海报充塞。到了后来，我们用张柏芝包油条用舒淇擦皮鞋用饭岛爱折纸飞机用麦当娜……我到了保卫处时，猪头正涨红脸跟管理员解释，我二话没说交了20块钱罚金拉着猪头走人。回到寝室，猪头用筷子在他床头的墙上刻个道道儿，表示又一次偷美人未遂，看着画着密密麻麻记号的墙壁，我想什么时候不再有新的记号了，这墙壁粉刷一新时，我们也就该走了。
　　点了根烟，拨号上网。烟头刚冒红光我已晃进聊天室，默默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和默默是这样认识的——有个周末蚊子肆虐，实在睡不着就爬起来到网上做游魂，正巧默默趴在聊天室的墙上发呆，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点文才，敲了个段子过去：我是你掌纹里注定遇到的那个故事，迎面而来无法闪躲。很多年后，这个故事和你的叹息一起跌落，落进你面前那杯咖啡加糖后的那漩涡！
　　等了很一会，默默根本就没理我。我于是也不说话了。正无聊的当儿蚊子咬到我的脚趾，我气急败坏地顺手在对话框里打了句“真TMD烦！”——没想到默默却回话了：“你真酷！”
　　这还是去年夏天的事，但现丰有时候我党政军是会在半夜爬起来，就是因为有了主个默默。生活里总该有点什么事是自己想做的，不然对自己就太残忍。默默的存在大大激发了我努力学习古典诗词和朦胧派伤口的热情，听说这些东西是网络上的海洛因，谁遇到谁上瘾。所以今天我和默默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是用右手打完这些字的，因为左手正在翻《青年恋爱必读1000句》。
　　“：）又翻书了啊，我都听到声了。”我差点吐血，脸还点红。
　　“高，实在是高！这你都看出来了，谁不说你是火眼金睛就是在骂我白痴。”
　　“你今天也太低能了，想露脸也得挑些好点的。这么俗的句子是从《青年恋爱1000句》上看的？我记得是100多页上的吧。”
　　原来是这本书把我出卖了啊，我痛心疾首无言以对。
　　“其实平时你的表现还是可以的，我一直都没有把你当文盲。”
　　“要不以后自就来些卫慧棉棉的段子，估计你对我的了解也就更深入了。”
　　我和默默都属于那种人，平时在网上开着不温不火的玩笑，重复着不真不假的思念，其实心里都明的谁也没敢当真。最晕菜的时候海誓山盟的话都说过，说完了都忘了“我爱你”几个字是用哪只手打出来的！她告诉她想我了，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这些天失眠是缘于她。这样的话在网络上勤快地操练着，以防以止日后在现实里麻木得不会用。
　　默默沉默了片刻。
　　“我们见面吧！”
　　看着这句话从屏幕上逐渐升起像鱼雷浮出水面。我把脚趾从袜子里探头出来。
　　见面？我们寝室里八个人有六个出去见网友。一个也没回来，三个被网友吓死了，三个吓死了网友，被围观发群众直接送到动物园去了。你要实在想见我就到珍稀生物展览馆。花5块钱就能让你痛恨网络一辈子。“
　　“呵呵……我在笑，你相信吗？”
　　这是什么话，怎么还有心思笑？！
　　“我知道你在笑，我的屏幕都起波纹了。呃……我猜还是苦笑。”
　　“……听老狼的歌吗？我们寝室现在整天放《恋恋风尘》。”
　　我一下愣住了。
　　“你也是学生，以前我怎么没嗅出来？早知道是同辈中人当初就和你往爱情方向发展了。”
　　“后悔了！你也就现在还有蹉跎的机会，感伤一把，让自己难过得泪流满面。”默默发了一连串的：）过来，而我并不觉得好笑，因为我突然觉得，这么多年自己主这样错过了很多人，很多好的人！而且现在连转回头喊人家名字的机会都没有了。
　　“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漆黑的大屋子里。”
　　“有我呢。爱情不在的时候我在。”
　　“我看不清楚台阶，你能带我出去吗？”
　　“当然能，你拉着我的手，咱们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往外走。”
　　“这是个恋爱的季节……你知道吗？”
　　这句话让我莫名地悲恸，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你听我说，要不是大四了也许我就真的见你了真的喜欢上你了晕头转向地热烈一把。可现在我不能这么没头没脑跟只苍蝇一样往蛋糕上撞。我知道这是个恋爱的季节，可我是这季节里那片正往下落的叶子……”
　　沉默。人为什么非要把很多事情弄得那么清楚！浑水里的鱼最快乐，鱼缸里的水干净透明，可是鱼不自由。
　　“你今天穿什么衣服？”过了好一会我才接着问她。
　　“白色的毛衣，蓝色牛仔裤。我有两条羊角辫儿，坐着的时候我喜欢左右摇晃，让小辫快活的动来动去……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在我想找个人来爱的时候，我想想你的样子，然后告诉自己我还有个人可以爱！”
　　嘟——电话里传来刺耳的盲音仿佛轰炸机飞过头顶，我知道又一张电话卡被中国电信吃光了。
　　我刚退出网络，良子就回来了，他满脸的悲愤让我摸不着头绪。我知道他原本是想让自己的爱情在今天晚上进入加时赛，然后在明天来个圆满的结局，可生活远比他没想的快得多。这个晚上还没降临，他的女朋友就和他分手了，比赛提前结束。
　　我问良子要不要一起看电影，他躺在床上不出声。
　　我在礼堂找了个好位置坐下，买票时根本没看今天放什么片子，当音乐响起我才知道今天那块布上要讲王家卫的故事，影片是从欧阳锋的台词开始的。
　　很多年后，我的绰号叼西毒。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旁边一对小情侣直拿白眼看我。我生新抬起头里目光落在前排的一个左右微微摇摆的背影上，白色毛衣上的小辫儿快乐地颤抖，我一下子想到了默默。假设着如果我再年轻一点再勇敢一点，或许以后我们就真的恋爱了，可幻想只是幻想。现实的情况是屏幕上洪七公提了个问题：这片沙漠后面是什么地方？
　　欧阳锋回答，是另外一个沙漠。
　　这片子确实很闷，我都想提前退场，前排的那个女孩也站了起来，转身要走掉。经过我身边时有什么东西掉到我脚下，我弯腰去捡，老狼的《恋恋风尘》磁带。女孩友善地对我点点头，我把带子放在她掌心，她温暖的表情遮信了欧阳锋的脸，只看至长长的头发在电影里飘舞。
　　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惟一可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这是那个晚上，他说的最后一句台词，一个刺眼的闪光闪过之后礼堂突然停电了。四周一片漆黑，女孩有点无助地站在我旁边。我站起来，伸手过去，他犹豫了一下挺训练的抓住了我的衣袖。我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闻到女孩身上春天般的味道，开始觉得这个晚上有点美好了。
　　“我看不清楚台阶，你能带我出去吗？”女孩小声地说，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眼睛湿润了，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滑落。我挽着她的胳膊，一点点摸索着，起向那道闪着光亮的门，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