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送你一片情

一早踏着积雪，披着阴霾，乘上了去北京的快车。
　　好久没有雪天外出了。清晨里，依着靠背，透过车窗，在那铁轨与车轮撞击声里，在那有节奏摇摆中，看那雪里的田野、村庄、河流、丛林一帧帧远去，觉得雪景很有味道。
　　白茫茫的天地，是童话一样的景色。从窗口看去，田野里的雪并不是很多，也不厚，地里些许还露出些冬眠的绿色，只是在那田地的垄上，沟渠的坡上，和那些背风的地方，留下一道道厚实的雪。白茫茫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天已经亮了，但漫天弥漫着茫茫的雾气，天地朦胧一色。野外，没有行人的踪影，鲜有汽车在经过。那些个村庄，不管是远些的还是近些的，在那白絮之下，沉睡着，温暖地安静地睡着，没有醒来。
　　窗外那片白茫茫的景色，渐渐成了一个背影，如同窗外那白色的影子，淡淡地显现出来。我看清楚了，是美丽的她，还是那样洁白，那样高雅。
　　刚工作不久，我就知道她的名字，也知道她的单位，而且见到过她多次，她很美。
　　不清楚当时是不是欺骗了自己。一个人，如果渴望她而不敢接近她，爱慕她而没有勇气和她说话，必定是一种恋情。当那身影，那很有味道的身影，从蓝色大衣里透出来从眼前飘过的时候，就让我萌生出许多遐想，笑影会在我的眼前回荡好久。有时候，她来办事情，虽然没说过话，也感到阵阵恐慌，眼睛不知道该看什么地方，真狼狈不堪。
　　事情过去许多年，但并没有了却，鬼使神差的相遇，成了一段往事。
　　有次搞课题，我们凑在一个组，这样一起工作，讨论问题，参加各种活动。许多天的接触，让人感到她并不是不可接近。虽是漂亮高雅，也很平和，有头脑，很聪明，要强，追求上进。在一起工作，经常可以看到她勤奋和投入，看她有很多精明见解之处。
　　当然，有了她，这个小集体似乎有了一种活力，大家彼此在一起很融洽，也很顺心，工作起来好像有种鼓舞的力量。当然，相互了解的机会也是很多的。
　　每是晚饭后，多数人喜欢到她的房间去，谈感受，聊家常。记得第一次去她的房间，尽管好几个人一起去，但我还是感到不好意思。而她却大方，招呼大家坐，拿些零食犒劳大家，相互逗些乐趣。
　　并非像孩子那样天真，我感觉，在她美丽的背后，好像沦落到复杂的情感纠纷里了，像是等待着什么，期待着什么到来。而她所期待的东西，似乎很难来到，高洁的情绪里带有许多默默的愁。
　　的确，她的心绪里度着并不轻松的日子，期望着有些寄托，或者是分散一些缠绕。同时我也感觉到，在一天天的时光里，有个人影在渐渐贴近我。
　　一天傍晚，她主动邀我去散步，沿着河边的，若无其事地走着，谈着些工作上的事情。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猛然，她大胆地望着我说：我们是不是可以……
　　我毫无准备，惊慌中也没听清的话，但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我知道，那是我不应该再答应她的时候了。于是，我叉开话题，说了些其他的话，谢了她的信任。她似乎有些失望，但马上爽快地说，那我们就做个朋友吧，以后相互关照。说完了这些，她似乎还轻松地笑了一下。
　　那晚上真的没有睡好。我感到惊奇，平时她从没有多说一句话，不曾流露过一句类似的情感，而我除了有些关照之外，没有做出过任何的表示。我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她。当然，我也体谅到她的那番心情，也知道她有一些难堪。她知道，为了说这句话，她一定是酝酿了想法，积蓄了足够的勇气，准备了许多的承受。我也担心，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苦恼她。
　　好在她是非常开明的人，在以后的日子里，她除了继续像原来那样之外，好像我们之间还多了一些默契。
　　任务完成了，我们回到各自的单位，又回到了原来那种日子里，而我却懂得了她，看到了她的路途仍然很遥远。
　　后来，陆续听到过一些消息，知道她还在苦苦等待着什么，也知道为了摆脱感情纠纷，在没有可以寄托的港湾之后，决定远走他乡，在新的环境里重新发展自己。她要回避这个环境，回避那些伤心的事情。她在我的视线里逐渐消失了。
　　北上的列车还在行进中。天空升起了一轮红日，那大大的、粉红鲜亮的太阳，在茫茫的雾气之中，像露出一个微笑含羞的脸。这个笑脸又让我想起了她。
　　好像过了一年，那个夏季，在一个雨天，她回来了。那天她来找我，要我帮助她料理一下她留在宿舍的东西。看到远去归来的她，那个还是无援无助的她，多少有些吝惜的感受。我们打着伞，踏着积水，来到她那简单宿舍。好长时间没有人住了，房子里一阵闷热的湿气扑鼻而来，显得有些陈旧，有些空旷。她打开窗户，敞开门，让这满屋的湿热散去，把清爽放进来。她有些高兴，打开箱子，翻出她的影集，歪着脸请我看。漂亮女孩更喜欢照相。那几本厚厚的影集，让人觉得是一种青春岁月的闪光。她抽出其中一本，可能是她的得意之作，挑出来让我欣赏。一张张仔细翻看着，看她的过去，看她的神态，看她的美丽。我记得，当我翻到她小时候的照片时，她不好意思地撅了撅嘴，有些难为情。
　　边看影集，边聊天，说了许多事情，知道她在外面闯荡得并不顺利。她原来期望着，能够用一年多的时间，在事业上有足够的进展，并弥补情感上的遗憾，可惜这愿望并没能实现。这让她添了几分忧闷不乐。
　　临走时，托付我找人给她照料着宿舍，经常来帮助通通空气，清理卫生。就是这样，她又远行了。
　　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似乎是遥远的呼唤，送你听许多熟悉而又亲切话语。列车还在行进着，天开始有些飘雪，很细小的雪。看窗外，所有的树上都挂满美丽的雾凇，这少有的景色让人痴迷。随着列车的向北，地面的雪也厚了，白茫茫的雾气更加稠浓，窗外已经分不出天地之间的界限了。原来天空悬挂的那轮红亮的太阳，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沉寂的景色里，慢慢地又显现出她的笑脸。
　　隔了两年，她还回来过一次。我和她一些熟悉要好的朋友，共同请她做客，相叙告别的友情。那天她很高兴，跳呀唱呀的，虽然隔了几年了，大家感到那还是原来的她。她依然得体大方，送我们每人一瓶香水，是男士香水。记得她送到我手上的时候，挺得意的说：看我给你选得礼物好不好？男士也要美呀。我把那瓶香水接在手里，翻看那精美的装潢，故意说：男士也不能老是香水味。她说，就是想让你整天香香的。说话的时候，还像孩子般地调皮笑了笑。
　　那瓶香水我还真用过，就在那个夏天，每天洒一点。那淡淡的，有点甜而又庄重的香味，无声无息中像是一片阳光，给我带来许多好心情。那个香味，也如同她的影子，像一个精灵游荡在我身边。
　　从那以后，多少年了，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她走的时候，我曾经问过她的地址，她只是含糊地说大约在什么地方，没有给留下地址和联系电话。我以为她会经常回来，也就没有刻意去要，心想她把事情安置妥当以后，会来信告诉我的，谁知从此失去了联系。
　　其实，联系还是存在的。有好几年，到元旦春节的时候，还会收到她寄来的贺年卡。上面写着她的祝语，写着她的名字，留有淡淡的芬芳，而那寄信人地址栏里，永远是一片空白。她不想让我知道她的更多，不愿意让我介入她的生活，但她却摆脱不了曾经拥有的心仪。我明白，她这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一种唤醒的方式，提示着她的存在，不要忽略她。这样，当岁月中将要淡忘了的时候，她便神奇地出现了，而且出现得是那样朦胧，那样有空间。可当你真的想念她的时候，想见到她的时候，又是那样遥远，那样不可及。正是因为如此，她在我的印象里，永远美丽着。
　　列车就要到终点站了。从过去贺年卡的邮戳上得知，她就在这个即将来临的城市里，我正在接近她，也可能就在她住的地方经过，可我还觉着离她很远。在这千万人口的大都市里，在纭纭众生里，她的身影似乎仅仅是漂流的影子。
　　又到年底了，还是没有收到她任何音信，收到的仅是一片洁白的情。我想，人的相遇可能很多，但不能都去斯守，虽然这样，若是惦念你的人偶尔从脑海里闪现，静静地回味一下，也会感觉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