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在一个遥远的小山村里有一座漂亮的三间砖包木制楼房，坐落在半山腰上，宛若山村的一颗明珠。那是几年前我以他跟儿子的名义给他的父亲修的，为的是让他穷困多年的老父能在新房子里安度晚年，了却他作为人子的一个心愿。
     几年后的今年夏末，孩子的爷爷被确诊为肝癌，经常带孩子回去看老人就成了我的功课。回家的路，却成了我的难题。
     原先有条盘山公路比较近，虽说是土路，可有集体的护路队维护着，除了大雨大雪不能走以外，倒是还好走。可后来土地下户，集体被架空，村上没权让老百姓出义务工了，那地方又穷的资源没资源企业没企业，集体竟连支每个月四五个人统共一千元支出的养路队都养不起，几年下来，那路就被山洪冲得没了形状。
     山里的人习以为常，还没觉得那路已经十分难走。我往老家打电话问他们路况，都含含糊糊的说能过车。
     结果我还算是有所准备地找了个有十几年驾龄的师傅跟我同去的，路上还把那师傅为难得连连摇头。
     先是有段石头路。上面本来要求村村通油路，也拨了一半修路的钱，可乡里村里拿不出另外一半，就地取材用山上的石头来铺了路，天哪，那个颠簸啊，都快把五脏六腑翻腾个七荤八素了，这还算好，总还是路。
     等上了山，那被冲坏的地方不是裸露着犬牙交错的石头，就是沟沟壑壑的搁底盘。我的新车在那路上就把电瓶托架被颠烂了，底盘被磕了九次，我还下车搬上石头垫了俩次路。
     路是那样的难走，山路上手机还没信号，我那时差点没哭了。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回的时候约了我们当地最好的医院里的最好的专家去给老人看病。我特意找了辆底盘高的越野车，结果有一截路被山洪冲得只剩下一米多宽，那越野车的轮距大，开车的师傅很为难，量了好几次，我们还一起搬了些石头垫巴垫巴，让车上的人都下来走着过去，那师傅在我们的指挥下咬着牙冒险把车开了过去，当时所有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等返回来的时候，那师傅无论如何都不走山路了。我们绕了条比山路远了四倍的大路回来了。
     从此我无论是自己回还是带医生回，都走那条远了四倍的路。
     回家的路，是多么的艰难而遥远啊。
     喜欢一个叫《回家的路》的场景，是一首萨克斯音乐，画面上一辆小车奔驰在笔直平展的油路上，路的俩边红花绿树，生机勃勃又安详静谧，画面跟音乐都美得让人心醉，然而却让我心里无比的忧伤。
     我无数次自驾车独自奔驰在那样的一段路上。只是仅仅有那么不到五公里的美景，过后就是一片死掉的树林灰头土脸地兀立在那，让人不舒服。再然后就成了土路并荒山秃岭。那片死树林据说是因为开采地下煤层气导致的。
     大约八九十公里的路程上，从繁华到冷清，从美景到破败，巨大的落差，让我一遍遍地品味着城市农村，富裕的小城市和极度贫困的偏远山村。
     为了挽救维持生活在那个小山村里的老人的生命，我一次次厚着脸皮求我那是妇产医生的朋友去帮我请内科专家。我朋友跟这位专家的夫人在一个科室。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专家就一次次的跟上我们奔波在那条令人忧伤的路上。
     在如今这个医院医生的名声都恶劣到被八方声讨的社会里，我却很幸运地遇上了一位好医生。
     我请的这位专家每次跟上我们不辞辛劳地跑过将近两百公里的路程，在给病人做了检查并抽了腹水再输上白蛋白之后，却很随和地跟我们一样吃碗拉面，喝半碗面汤，好了。每次我跟朋友说请人家去饭店吃点饭或者去唱个歌什么的，人家都婉拒了。更别说给人家塞红包了。
     我朋友说这位专家俩口子举案齐眉，和和睦睦，一个女儿在北大读书，可能是大三了吧，一家子在医院里那是让人敬慕的好家庭呢。专家本人的医术那就不用说了，有目共睹，那医德人品也是让人佩服得紧呢。
     对此我是深有体会。
     因为路程远，路况又不好，我心里总觉得能请动人家去，就已经是好大的福气了，怎么着也应该找辆好车让专家坐着去才是回事。一来好车坐着舒服点，二来跑得快能少浪费点专家的宝贵时间。
     我的愿望是良好的，可好运气不会总跟着我。除了有一次我一当老板的远房侄女听我说找的是这位专家，出于对这位专家的尊敬帮我找了辆三菱越野外，我再没找上过好车。我们这个小城里因为矿老板多，好车倒是多得在北京都有名，可我因为自身个性比较那个，本来既没本事吧还假清高，所以朋友圈子里文化人多老板很少，除了我那侄女几乎没跟一个巨贾商人有过硬的交情。硬着头皮问了几个人，人家都是说：要是去看生孩子的或者是结婚用车，那是喜事，我愿意帮你，那去看重病人，呵呵，对不起了，我们做生意的，有点忌讳。那既然经商的忌讳，做官的能不忌讳吗，我只好打消了找好车的念头。
     在自己有那份心却没那个力的时候，很是愧疚地委屈专家坐上我那可怜的破车去出诊了。没想到专家却很是随和地说，再好的车它也就是个代步工具，能遮风挡雨就满不错，我还在黑夜坐上患者雇的三轮去给看过病呢。
     我心里那个感动啊。我跟朋友说过年的时候怎么着也得买点东西去表示表示，朋友说等你老公回来吧，让你老公去感谢人家才对，是给他的爸爸看病，他们男人之间也好说。
     在我们一次次的努力下，孩子的爷爷从夏天的时候就说不行了，都一直坚持到现在了。
     每次走在那回家的路上，回到那个贫穷而偏远的小山村里，看到村里人兴奋而热情聚集在一起地大声说着某某的媳妇回来了的时候，我的心里都会想起妈妈的话：善良的人做好事不是为了别人，其实也是为自己为孩子积德呢。
     妈妈是个绝对信仰共产主义的老党员了，但她说的那好人总有好报的似乎很唯心的话，却让同样是党员的我在心里牢牢地记着。
     无论怎样，祝福所有人吧，好人一生平安，回家的路上洒满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