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车 情

在我二十岁那年，我们相爱了。只要下班铃声响过不久，他就会准时出现在我的单位门口，送我回家。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右手环抱着他的腰，小鸟依人般靠着他宽厚的背 ，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感受着他的体温。我问他，载着我骑那么多的路，感觉会不会很累？他说，一点也不累，他会载我一辈子，哦，浪漫而甜蜜的爱情！
    在临近婚礼的前几天，他突然失踪了二整天，当他满头尘灰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感动了：他搭便车去了一个开放的城市，用高价给我买了一辆红色的飞达牌女式自行车，这辆自行车应当说在我们那个年代是不敢奢求的。我嗔怪他，“你是不是不想载我了？”“哪会！我们要做比翼鸟”。于是，在小城的大街小巷上经常会出现二辆并排骑着的自行车，一辆凤凰，一辆飞达。认识的人都说很羡慕我们，不知是羡慕车，还是羡慕情？
    当我大腹便便，行动不便时，他提出家里要买辆摩托车，理由是自行车已被人“借”去八辆了，再买还是会被“借”，再说我也不方便骑车了。末了，他关切地说，有了机动车，以后又可以接送我上下班了。
    孩子上幼儿园的时候，他骑着“本田王”，奔波在幼儿园、我俩的单位和家之间，一路上只见他匆忙的身影。又有一天，他说，“你也买了女式摩托车吧？”我同意了，看来只有依靠自己，才不会上班迟到。
     一年又一年，孩子上高中了，新校区离家远多了。他说：“老婆，我们买辆小车吧，免得风里来雨里去的。还有你上下班的接送包给我了。”我相信了。
     又有一天，他开始抱怨起去我单位的道路太容易堵车，我瞪大眼睛：该不会让我再买辆小车吧？他笑着，正是这个意思。二十年前，说用自行车载我一辈子，而今连开车都不愿带我一程。他继续笑着，买车和感情根本是两回事。
     接下来的每天早上，我们从家出发，各自开着爱车去忙乎事业。偶尔也会在街上擦身而过，但我们会按时回到始点——家，享受生活。
    二十年来，从第一辆自行车，到第二辆小车。变化的是距离、空间、速度和生活质量，从能够感受到体温到隔着冰冷的金属外壳，从浪漫到平实，从热血沸腾的爱情到血脉相通的亲情，我们始终沿着爱的轨迹，彼此爱慕、欣赏与关怀。我似乎闻到了陈年葡萄酒的醇香，虽没有威士忌的热烈，但很宜人；我也似乎看到了茉莉花的笑脸，虽没有玫瑰的娇艳，但很悠然。噢，一段弥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