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她悲，谁为她泣

黄昏过后，清河县的街道慢慢地升起了灯火，街道上人们的热情也随着仲夏热浪的退去而退去，除了几个浓妆艳抹在拉客的妓女和随风摇曳的酒肆，街道冷清了下来。
　　在武大郎那间阴暗的小屋子里，潘金莲蹲在炉灶前起火。炉灶里微青中泛红的火焰把她修长俊秀的脸映得火红，她虽然穿的是褐灰的粗布衣，却依然裹不住撩人的身段。
　　柴火一股一股地冒着乳白色的烟，含着呛人的臭味，把潘金莲呛得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她不得不搁下柴火，走到窗前去呼吸一口新鲜得空气。她把头伸出窗台，望了望昏暗的天色和清冷的街道，叹息了一声：“总算过去了一天。”
　　此时，街道上走过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女的高挑秀丽，正温柔地靠着丈夫，而男的高大魁梧，浓眉大眼，每个动作都显着男人应有地阳刚。潘金莲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身影。“高大魁梧，粗眉大眼。”这句如此耳熟的话让她心不由得一颤，回想从前跟姐妹们打闹时说的：“让媒人把你嫁给一个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的男子，看你怎样┉┉”但当潘金莲回过神时，两颗滚热的泪珠已落到自己手背上了。
　　突然，她隐约看到隔壁的老媒人王婆似乎向这边望过来。怕被笑话，她忙转回屋里，在桌旁坐下。
　　桌上放着一把铜绿色的旧烛台，圆圆的烛台顶着根小蜡烛，它似乎也藏着满腹的委屈，淋淋漓漓地流着烛泪。潘金莲盯着那豆大的烛光，看它在丝丝吹过的夜风中摇曳着，微弱地挣扎着。“为什么你也如此命苦呢？”这又撩起了她痛苦地回忆，她掩面哭泣起来。
　　她忘不了自己被卖到知县张大户府里那十年的奴仆生活，辱骂，踢打。更忘不了那天夜里张大户那张向她扑过来的狰狞的脸，她挣扎着，反抗着，她不愿意自己的青春葬送在那老色鬼的淫威下。但反抗换来的却是更大的报复，她被下嫁到全县最矮最丑的武大郎，唉┉┉”从那一刻起，潘金莲就知道这一辈子便只能在这阴暗狭小的屋子里，在寂寞，忧愁中死去，不用巴望有半点幸福的了。
　　这时，院后门被推开，武大郎卖饼回来了。他挑着两个担子，点起了脚跟，却也还是无法把担子跨过门槛。潘金莲忙擦干泪痕，过去帮忙接过担子。
　　“这门槛做得太高了，下次要把它削低点。”武大郎往怀里摸了半天，摸出几个铜钱，放在潘金莲手上。“娘子，都给你，拿着明天买菜。”
　　“两担烧饼就卖这几个铜子？”
　　“今天又被张二狗赊了十五个大饼，还让王大霸收了五个铜子的保护费，算了，给他们吧，免得跟他们吵。娘子，你在家好吗？“
　　“好”，潘金莲机械地回应着，心里却说：“能好到哪里去呢，告诉你说我在家很闷，很寂寞，你能懂吗？告诉你我今天买菜时被几个流氓欺负了，你会找人家算帐吗？”她也知道武大郎是使不出阳刚之气的，也只能把苦楚自己咽下了。
　　潘金莲回过身去准备饭菜。武大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起来：“娘子，我倒差点忘了，我那兄弟武松说他明天回来。说起我那兄弟，倒也有几年没见面了，他长得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的，娘子见了一定也喜欢。”说完也回身去收衣服了。
　　“高大魁梧，浓眉大眼。”潘金莲手盛着饭，心里却活跃地念叨起来：“同是兄弟，为什么相差那么多呢？为什么我嫁的偏偏是这个三寸短丁而不是他呢？如果能够┉┉那该多好。”她沉醉地幻想着。
　　最后，连自己也惊骇自己的想法。
　　她直挺挺地站在灶前，盯着火红炽热的炉火，只傻傻地重复了一句：高大魁梧，浓眉大眼。”呆若木鸡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