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女人

晴儿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到处都有不幸的婚姻和不幸的女人。
　　难怪晴儿会有这样的恐惧和惶惑，不久前晴儿最要好的一个女友和丈夫离婚了，他们曾是业内人士公认的最恩爱最般配的一对啊，结果却不欢而散分道扬镳，这是女友之不幸；上个月，晴儿的表妹也和苦恋八年的男友闹翻了，他们的恋爱曾经是那样轰轰烈烈感天动地，最终还是好聚好散各奔前程，这是表妹之不幸。
　　古今中外，特别是在中国历史，不幸的婚姻和不幸的女人实在太多了。这些无情而又无奈的历史和现实让晴儿每每想起来就会感到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可不幸的女人都有各自的不幸。晴儿觉得自己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她也有自己的痛苦和悲哀。
　　在别人看来，晴儿是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女人。她有一份体体面面的工作，有一个高大威猛的丈夫，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一个女人最引以为荣的一切她都拥有了，按理说她够幸福了也该满足了。
　　如果不是因为一些情感的纠缠和牵绊，晴儿原本就是一个极容易满足的女人。她也曾对自己的生活和婚姻充满了信心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感激充满了热爱，如果没有意外她会一如既往全心全意地呵护和厮守自己的爱情和婚姻。
　　晴儿和丈夫是经人介绍认识后自由恋爱结婚的。他们是琼瑶小说里形容的那种“萍水相逢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一对儿”，他们的爱曾经那样刻骨铭心海誓山盟。
　　婚后晴儿才发现丈夫并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好男人。他性格倔强脾气暴躁大男子主义自居且不说，酗酒成性不思进取而又狂妄自大自命不凡更令人不堪忍受。他可以面对满屋狼籍袖手旁观，可以面对荣辱兴衰置若罔闻，却会因为晴儿的一句牢骚暴跳如雷大动干戈，也会因为晴儿的一句抱怨小题大做六亲不认。如果晴儿天生是个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人，能够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不了了之也就罢了，偏偏晴儿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吃软不吃硬，得理不饶人，于是导致矛盾不断激化争吵不断升级，婚姻的裂痕也就随之而来了。
　　不可否认，晴儿是固执的，丈夫是自负的。他们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个性，他们都不愿成为对方的附属品。说到底，一个温文尔雅而又羸弱纤小的女人不可能改变一个本色自负的男人；一个外表鲜亮而又缺乏内涵的男人同样也不可能改变一个本色固执的女人。如果说爱情能让人变得超凡脱俗的话，那么婚姻却能把人变得俗不可耐。这就验证了钱钟书先生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围城”之论：婚姻就像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冲进去，里面的人想逃出来。
　　晴儿永远忘不了那个风雨交加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夜晚，女儿一直哭闹不停，晴儿连抱带哄一宿未睡。凌晨五点多钟，丈夫从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倒头便睡，对孩子的哭闹不闻不问。晴儿又气又恼忍不住踢了他两脚，结果两人动起粗来，全家上下闹得鸡犬不宁。如果丈夫当真酒醉不醒人事也就罢了，可他酒醒之时对争吵之事不仅记忆犹新而且还怀恨在心，于是没话找话滋事生非借题发挥挑起纷争，结果又是一阵唇枪舌剑恶语中伤，严重时还会大打出手不依不饶两败俱伤。吵到极处，双方都将“离婚”二字脱口而出毫不忌讳。是否真的闹到了不可救药无可挽回的地步旁人却不得而知。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夫妻吵架乃人之常情。虽然争吵过后一切都会风平浪静若无其事，为了女儿小两口会不计前嫌既往不咎甚至和好如初，但每次争吵带给晴儿的都是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想到自己精心呵护倾其所有的婚姻生活如此不堪一击惨不忍睹，她的眼泪就会止不住地往下流，心底的激情也在一点点的消退。结婚几年来，无休止的争吵早已把晴儿折腾得疲惫不堪心力交瘁。自从女儿出生后，她更是吃不好睡不好，上班下班为生活疲于奔命憔悴不堪，带孩子做家务忙得焦头烂额蓬头垢面，没有了以往的轻松和潇洒，也没有了以往的青春与活泼。她真的厌倦了，愤世嫉俗了，心如止水了，她再也不愿这样生活了。
　　她恨他，恨他不解风情，恨他不懂怜香惜玉。　
　　她也爱他，爱他的风流倜傥，爱他的率真耿直。
　　其实，晴儿是个用情专一而又脆弱无比的女人，她向往花前月下的浪漫，更渴望相濡以沫的温情，偏偏丈夫是一个粗枝大叶浑浑噩噩的人。他对于她，只是一种真实而又无法把握的爱恋而已。每次肌肤之亲后，她感到的不是幸福和满足，而是一种遥远的无奈和陌生，甚或是一种深深的遗憾和惆怅。不知这是否就是别人常说的那种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像晴儿这样的女人，一旦爱了就会雷霆万钧生死相许，太过于追求完美而往往得不偿失。她甚至曾经天真地认为：每个女人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用整整一生的时间来经营自己的婚姻和家庭。然而，这种不食人间烟火如火如荼的爱情往往会把真心相爱的人烧得遍体鳞伤伤痕累累。在俗世间追求不俗的爱情，这就是女人之大不幸。婚姻带给晴儿短暂快乐的同时，也埋下了不幸的种子。她曾经无限憧憬和向往的婚姻殿堂里的神圣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她的心早已支离破碎。最终，她维系婚姻的心理防线只能降到孩子的身上。
　　晴儿曾不止一次反省过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但就像丈夫从不肯低头认错一样，晴儿也从来不轻易认输。两人常常是话不投机说不上半句就怒发冲冠河东狮吼。爱情原本没有什么错，错的是婚姻本身。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晴儿绝不会选择这个丈夫这桩婚姻。当所有的努力和后悔都无济于事的时候，唯一的安慰和解释就是人生多变造物弄人。
　　一个外国哲人说过，婚姻生活的烦恼是：每个女人内心都以母亲自居，而男人内心却以单身汉自居。丈夫无法容忍晴儿母亲般的说教和唠叨，晴儿对丈夫的大男子主义则是忍无可忍。婚姻的悲剧也莫过于此吧？
　　到底还要不要和丈夫这样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地过下去，晴儿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晴儿是个能够独立自主的女人，她有自己的事业，离婚对她并不可怕。与其说是不害怕离婚，不如说是她对婚姻已经心灰意冷。晴儿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婚前追求她的人有很多，他们都比她的丈夫优秀得多；即便是婚后她的身边也不乏追逐之人，他们也很优秀。天涯何处无芳草？情急之下晴儿也想过毫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去寻找一份新的爱情，但临了她却没有了初恋时那份义无反顾的激情。退一步想，丈夫除了脾气差点其他都还不错。她不甘心。她放不下那份感情，更放不下年幼的女儿。为此晴儿曾无数次地向母亲哭诉过。可母亲的劝慰却令人啼笑皆非。母亲说，你们现在年轻气盛性格太冲，家庭的琐碎事情太多了，夫妻吵架在所难免，就凑合着过吧，等你们老了就没有什么值得争吵了，少年夫妻老来伴，就像我和你爸一样。不错，晴儿记得自己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常常会因为柴米油盐磕磕碰碰吵得乌烟瘴气，甚至也曾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可现在他们却夫唱妇随恩恩爱爱。难道人世间的爱情非得等到老了才会根深蒂固情深似海？这就是所谓的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有一件事给晴儿的触动最大。晴儿的邻居是一对退休教师，年轻时为讨生计常常吵得不可开交，孩子长大后在外成家立业极少回家，剩下两位老人相怜相惜相依为命。前两年男的因病在身卧床不起，女的端屎端尿不离不弃。临终前男的对女的说：“你是我最亲最近的人，以前是我不懂得珍惜，等我明白时一切都晚了。我要先走一步了，但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啊，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于是，晴儿彻头彻尾地明白了：世间有一份苦难让谁都无可奈何，人生苦短，所有的悲欢离合怎一个“情”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