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茵绮在“月如霜”歌舞厅和丁瞻跳了几次舞后，便钻进了丁瞻那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车外，炎然难耐；车内，沁凉舒适。
　　丁瞻穿一身白色棉质休闲装，丰满的脸颊上飞着健康的红晕。他边开车边兴致盎然地和她聊天，看她时，清澈的眸子里闪着温和的光。茵绮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那夜月圆如镜，月光温润如玉，泌凉似水。车在如水又如银的月色中缓缓前行，一直通到野外的一座山上。随后两人并肩坐在草坪上，欣赏湛蓝深邃的夜空中那一轮璀璨如明珠的美月和周围变幻飘忽的云彩。
　　“我曾是一名文学爱好者，读过很多诗。”丁瞻说：“我想送你一首诗。”他用纯正的普通话朗诵起席慕容的《莲的心事》。
　　一切的痛楚和无奈不言自明。茵绮的眼角溢出泪水，连日来水草般滋生起来的渴望在体内摇曳生姿。
　　“丁瞻！”她无所畏惧地凝视着他：“我们不是无缘，我们是有缘。”她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
　　丁瞻爱怜地拥她入怀，他的拥抱充满了力度、令人喘息。茵绮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茵绮！”他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在心里说，这个美丽的女子就是一朵等待着的夏荷，她矜持而孤傲地玉立着，盼着我来一睹她芬芹的笑靥。”
　　“丁瞻！”她送上红唇，他吻住了她，热烈、持久。茵绮觉得自己的灵魂正脱壳而去，幻化为月色中一朵舞蹈的莲花，在疯狂的舞蹈之中绽放得极其妩媚。
　　（六）
　　在那个月色如银的夜晚，郑廷森破例没邀人到家里来聚赌，因为连日来，他手气太差，自知输不起。
　　他早早照顾儿子睡下，便随意从尘封的书柜里取出一本书，靠在床头翻阅。那是他二十岁时买下的第一本书，它使他振奋，充满了自信，具有勇往直前的力量。如今再读那些熟悉的文字，他依旧热血沸腾。往昔点滴涌上心头，他想起了那座古典雅致的石桥，想起了那些淡泊宁静，诗芬词芳的日子。“茵绮”，他脱口唤她，猛然想起已和她已冷战多日。“我怎么变得如些自私自利，锱铢必较？”他尝到了一种憬悟后彻骨的痛楚。
　　他下床，找笔和稿纸。他需要倾诉，需要把他的悔恨流泻于笔端。灵感汩汩而来，二千多字的文章顷刻间一挥而就，依旧文采斐然。他惊喜地阅读，然后装进信封，写上以前他经常发表文章的那家报社的地址。
　　自辍笔以来，他活得空虚而迷惘。他觉得他是天下最不幸的人。其实，没有不幸的生活，只有自叹不幸的人。从明天开始，他要快乐而充实地活着，做一个慈爱的父亲，体贴的丈夫。
　　一个人有幸读到一本好书，就会受益无穷。郑廷森捧着那本书，在美好的憧憬和希望中沉沉睡去。
　　（七）
　　惊觉到郑廷森的变化时，茵绮对丁瞻的感情已深厚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丁瞻每晚开车带她出去玩。郑廷森问起时，茵绮便撒谎说和苏婉在一起。
　　郑廷森又变回以前那个儒雅、自信、才思敏捷、受人尊敬的中学语文教师了。工作之余，他便埋头写作。他的笔锋犀利，思路诡谲，意蕴博大幽邃的文章频频见诸报端杂志。
　　茵绮深夜归来，看到郑廷森还在挑灯夜战，眼眶常不觉潮湿。有时她会想，如果郑廷森不做那三年官，他们一家三口一定还像以前那样幸福地生活着。然而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她对他已没有一点感觉。当他试图和她温存，用肥大的手掌抚摸她滋润的肌肤时，她的身体就条件反射似地绷直，甚至起一层鸡皮疙瘩。
　　和丁瞻在一起时，感觉却出奇地美妙。他健壮但温柔、细腻，他令她疯狂，时时充满激情与渴望，她甚至想燃烧自己，像飞蛾扑火那样，在自焚中获得酣畅淋漓的快感。
　　丁瞻送了她很多昂贵的礼物。高档化妆品，法国香水，红宝石戒指，白金项链，和田玉手镯……以及一套套名牌时装。茵绮把它们全都放在苏婉家中，和丁瞻约会之前才穿戴上。精心打扮后的茵绮貌似天仙，美得令人沉醉。
　　郑廷森渐渐察觉出茵绮的频繁外出和夜不归家在悲哀地向他预示着什么。
　　一天晚上，他抚摸她，感觉她身体僵硬时，他决定问一问她。
　　“茵绮，我们必须开诚布公地谈谈！”他寻乎异常地冷静。
　　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茵绮想，她准备据实回答他的任何提问。
　　“好吧！”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情人！”
　　“有！”她答，声音很响亮，就像做学生时被郑廷森点名时那样响亮。
　　“能不能不再和他来往？”
　　“不能！”茵绮有些义无反顾了。丁瞻那么爱她，他一定会娶她的。
　　“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了吗？”
　　“没有！”
　　“好！我成全你！离婚吧！”
　　郑廷森冷峻、沉着，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茵绮披衣下床，觉得异常轻松。她拿了条毛巾被，准备去儿子的卧室睡。
　　（八）
　　茵绮手握离婚证书，目送郑廷森带着儿子，头也不回地从他的视线中消失掉了的时候，泪水突然涌了出来。之后她call了丁瞻，要他马上开车来接她。。
　　坐在凉爽舒适的车内，茵绮把脸紧紧贴在丁瞻宽阔的胸膛上，依旧眼泪婆娑。
　　“出什么事了？”丁瞻吃惊地问，眼底闪过一丝不安。
　　茵绮哭出声来：“郑廷森知道了！我们离婚了！”
　　丁瞻愣住了，半响无语。他的沉默令茵绮心痛。
　　“丁瞻，”她抱紧他：“我爱你！我们结婚吧！”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没有思想准备！”丁瞻的语气很无奈很无力。
　　“为什么？”茵绮惊怵地放开他：“你不是很爱我吗？”
　　“可是……”丁瞻语无伦次地嗫嚅：“我妻子……我儿子……他们……我妻子和我同甘共苦创下家业，我儿子……他聪颖、出色，有着美好的前程，我不能使他们没有一个完整的家。茵绮，我们这样不是挺好吗！我送你一套房子，我们随时可以在一起！”
　　茵绮如掉冰窖。她看到了一颗赤裸、自私、贪婪的灵魂。
　　“停车！”她冷漠地喊。
　　他停下车，悲哀地望着她。
　　她泪如泉涌，打开车门，跳下来，独自往前走。
　　“茵绮！”他开着车追她。
　　茵绮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听到他的喊声被噪音阻断，飘散在风中。
　　茵绮再次觉得自己的灵魂正脱壳而去，幻化成一朵舞蹈的夏荷，在疯狂地舞蹈之后，绚丽的花瓣凄然零落。
　　（九）
　　郑廷森走马灯似地换女朋友，有农村的，有单位的，有青春少女，有寡妇……郑廷森满意的，女方不喜欢，女方中意的，郑廷森又看不上。
　　灰心丧气的郑廷森决定一世独身。于是，他开始撰写一部长篇小说，使自己没有时间品尝孤寂和凄凉。
　　周六上午，郑廷森正伏案笔耕，听到一阵敲门声。很轻很熟悉的敲门声。郑廷森心念乱转，急忙打开门。
　　进来的是茵绮的母亲，提着一大袋花生。
　　正坐在桌边看小人书的郑潭翔亲热地叫声“外婆”，迎了上去。外婆爱怜地摸着他的头，叹了口气：“长高了，长瘦了！”
　　血浓于水的亲情呀！郑廷森在心里说，热情地招呼丈母娘坐下，忙着去倒开水。
　　茵绮的母亲见一室凌乱，不觉又叹了口气。
　　“廷森，我记得今天是潭翔八岁的生日。你们到我家去过好吗？”丈母娘期待地看着他。
　　居然晕头胀脑地忘了潭翔的生日！他不觉愧赧地看了儿子一眼，儿子偎在外婆怀里，正期待地看着他。
　　他略一踌躇，便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去外婆家！”
　　在丈母娘家，他意外地看到了茵绮。她穿着一款黑色的丝绒衣裙，脸色苍白，目光忧郁而冷漠，像一朵黑色的牡丹花，美得令人眩目。他有些尴尬，她客气地招呼他，一副心无旁骛的清纯相。
　　吃过饭，茵绮带儿子出去玩。太母娘悄悄告诉他：“你们离婚后，茵绮一直住在家里帮我们做生意。给茵绮介绍对象的人络绎不绝，茵绮不论美丑贫富，一概不谈，她说她不打算再结婚了，就这样守着我们，尽尽孝心。”她的眼眶红了，撩起白围裙擦了擦眼角：“当初你们感情多好！怎么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妈妈不在身边，潭翔多可怜！你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就多来我这儿走走！老婆还是自己的好啊！”
　　郑廷森无言以对。
　　（十）
　　郑廷森果真常常带儿子去丈母娘家。茵绮始终很客气很冷漠地待他。有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也去乡间草径散步。这个时候，潭翔总是欢呼雀跃，显得特别开心。
　　不知茵绮和郑廷森之间的爱情能不能死灰复燃，让人们领略到那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美学意境。
　　让我们真诚地为他们祈福吧！
　　愿世间所有的夫妻都能珍惜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