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前缘

正是旺春的下午，和煦的阳光流水般泻进枫的客厅。阳台上，一字排开的花盆里，全是盛开的玫瑰花，灿若彩霞，香气宜人。枫放起音乐，是那种空灵、温婉、清润的古筝曲，王争王争琮琮，若有若无。枫用上好的陶瓷盖碗沏上茶，便向我讲述起他和萱的情感故事。
　　那年，枫16岁，在一所开满栀子花的高中校念书。校长的千金萱坐在他的前面。萱有着白玉般的肌肤和如兰的气质，乌黑的秀发长达腰际。美丽的萱令众多男生爱慕，却无人敢向她表白。
　　那时候，琼瑶的言情小说正风靡大陆，令少男少女们如醉如痴。枫的学业成绩平平，却长于书法绘画，且一支洞箫，吹得出神入化，高大英俊的枫颇具阳刚之气，性情却十分温柔，同学们都叫他“秦祥林”。上课的时候，枫注视着萱的如瀑秀发，在图画本上认真地勾画着，满腹柔情，满腹惆怅。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校园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萃萃学子依依不舍，一夜无眠。枫约萱在校园后山那片青竹林里见面。
　　枫早早地便去了。那晚月色如银，枫吹起箫来，箫声悠扬婉转略有些凄凉，令竹们也兴奋起来，婆挲起舞，显出万种风情。十点钟，萱来了。枫停止吹箫，递给萱一件东西。萱借着月光细看，一张八开的图画纸中间，画了一棵叶红似火的枫树，周围画满了纤弱柔媚的萱草，开着艳丽的橙红色小花，右下角用仿宋体写着：草木前缘。
　　“萱，我只想告诉你，三年来，我一直苦恋你。为了不影响你的学业，我把这份爱深里在心底。”枫的语气中有一种深切的哀伤。
　　萱静静地注视着枫，月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传闻古代箫史和弄玉，吹箫招来孔雀和白鹤，以致到了驾风飞天的境界。箫声真是妙如天音。你再吹箫给我听，好吗？”萱突然说，声音低柔而兴奋。
　　枫吹了一夜的很箫，萱听了一夜的箫。
　　萱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枫名落孙山。
　　枫在萱上学的城市边打工，边学电脑，周末时便去陪萱。春日，玫瑰花开，枫和萱在公园赏花。萱说：“我希望做新娘那天，在洁白的婚纱上缀上一千朵玫瑰，在新房里，放上一千朵玫瑰。”枫笑起来，把嘴贴在萱的耳边温柔地说：“放心吧！我一定让你做我的玫瑰新娘。”
　　萱毕业后留校执教。枫已拿到自考本科文凭，且凭着不凡的仪表和出色的社交能力，当上了一家大公司的贸易部经理。
　　枫和萱的婚礼令人荡气回肠。萱穿着缀满馥郁芳香的玫瑰花的婚礼服，涂着玫瑰色的口红，指甲上涂满了玫瑰色的丹蔻，宛如玫瑰仙子，美得令人震撼。婚礼结束后，枫把萱抱进了放满玫瑰花的新房。
　　婚后的生活浪漫温馨，充满了诗情画意。枫常常和萱搞周末约会，去那种很雅致的雅情侣咖啡厅喝咖啡或郊游。
　　十年后，女儿已八岁的枫一夜暴富。枫买了一张体育彩票，随意填写的几个阿拉伯数字竟使他中了五百万的特等奖。枫于是辞职开了间小型软开发公司。善于经商的枫事业上如日中天。正奔不惑之年的枫成熟自信，潇洒中有几分儒雅，那种不可抗拒的魅力，令许多女孩子倾慕不已。
　　公关部的颖有着如柳的腰肢和深如潭水的双眸。颖是那种很新潮的女孩。颖进入公司不久，便开始对枫展开了凌厉的攻势。但枫看她的眼光却很淡漠很飘忽，似乎无视她的漂亮出众。然而，聪明的颖终于用计将枫包围在自己的软玉温香之中。颖不求名分，只希望枫给她一点点爱。
　　萱在一个玫瑰飘香的黄昏知道枫有了外遇。萱有坠入深谷般的痛楚，但她的表情极平静。萱坚持离婚，带着女儿住进了大学的单身宿舍。
　　枫的悔恨和伤痛无法言说。枫辞退了颖，每日叫人给萱送一百朵玫瑰。但萱始终不肯见他，因为萱所追求的爱情是专一的、美丽的、纯洁的，容不得一丝尘污。
　　……
　　枫抿了一口茶，站起身来说：“萱和女儿走后，我一个人索然独居，便在阳台上种满了玫瑰。每天从公司回来，我注视着这些娇艳的玫瑰，回忆萱和我一起度过的欢乐的日子。我们爱得执着也爱得深邃，然而，一念之差，使我失去了这种甜蜜生活。任何女人，都无法替代萱在我心中的位置。我们是有着草木前缘的，我要重新追求她，绝不放弃。萱一定会原谅我，回到这个家来。”
　　枫注视着奼紫嫣红的玫瑰花，眼中闪着泪光。我看到他头上已有稀疏白发，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枫也许就是时下所说的那种精品男人，事业成功，成熟有魅力，是一瓶浓烈似火，熟中带甜的老窖酒，年近不惑却最意乱情边，经不住一个可爱慧黠的女孩子视名分如粪土的诱惑。
　　“萱，你回来吧！原谅他的过错吧！他已经痛彻心肺了！”我默默地在心里祈求着，看到枫男子汉的眼中流出泪来，接着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