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在空谷里的一朵幽兰

我是一朵夜里的兰花，不为人知地开放，不能承一滴露的浸润，星光点醒深蕴的芬芳。
　　——题记

　　一

　　今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望着圆圆的月儿，失眠了。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舒适的床铺上似有很多细针在刺着我的后背，令我辗转反侧，仔细检查床单，也没有发现异样，床依然还是那张床。
　　洁白的床单上印着一朵鲜艳夺目的兰花，可能底色是单一的纯白色，在强烈的白炽灯光照耀下，那朵兰花红得有些刺目。我的心一阵紧缩，这朵兰花可不是普通的兰花，它是一名少女过度到女人最美丽的见证，而这朵兰花就是昨天留下的，血腥的味道依然充溢着整个房间。
　　每次到无花果成熟的季节，我的心痛就会增加一分，今年比往年疼得更加历害。
　　我仿佛听到了远方喜庆烟花冲上蓝天的声音，每在上空绽放一次，我的心就会撕裂一次，我的胸腔传来沉闷的脆裂声。
　　我伸出右手想给左手以更大的力量来压住来自于胸口的疼痛，抚到一硬物，那是一只小巧的心型戒指，取下来，戒指上“分离”二字显得更加的刺目，我的泪，终于崩溃，排山倒海。为何他会选择“永不分离”四个字作为我们的爱情誓言？
　　我想，此生也不会再有爱情了，因为我可怕的病。其实，我并没有过多地奢求爱情，我知道自己不适合结婚。
　　如果这一生没有他，也许我的生命将是一片苍白。

　　二

　　第一次见到莫书由，是情人节。
　　傍晚，一对对幸福的情侣成了街头最亮丽的风景，玫瑰卖得一枝不剩，我想提前关门。
　　他急切地跑进来，满脸焦灼。老板，还有玫瑰吗？听到失望的回答，他叹了一口气，她没救了！
　　我倒一杯水给他，他望着我的眼睛，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干净的脸，唇角上翘着，声音极富有磁性，他说的每个字似最动听的音符划过我的耳边，我陶醉在他的故事里，他在我的花店里整整坐了六个钟头。
　　这是上帝在情人节特意赐予我的一份惊喜。
　　他离去时，我的脑子里深深地刻下了他的脸庞，这个男人给我一种新奇的感受，尽管后来我明白他是故意为了接近我而编的理由。
　　二十三岁的女孩，爱情却苍白如纸，这个大我4岁的男人就这样轻易地闯进了我的心里。
　　从此，我的花店多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利用在县直机关上班的便利，给我拉来很多生意，随着花店收入猛增我们的爱情之花也盛开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爱上书由的，我很清楚自己的病，但我和大部份女孩子一样，心底依然渴求着有一双男人的肩膀依靠，幸福地偎依在男人气息浓烈的怀里撒娇。他的介入让我的心口有甜蜜的痉挛。
　　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开始就意味着结束。
　　我的爱，是用沙建立的楼阁，随时可能倾斜淹没。内心里惧怕这份爱来得太激烈，也许会象狂风暴雨般来得快消逝得也快，但心里就是不愿意放手，长这么大第一次享受到爱的甜蜜，学会真心地爱一个人，我只想在爱情河里游弋一回。

　　三

　　妈妈说我和别人不一样，因为我生下来就是一名先天性心脏病患者，从小我就是一个安静的女生，每次上体育课时，老师就会拍着我的肩膀说，慧慧，你可以呆在教室里。
　　我只能站在窗口，羡慕地看着同学们的身影在操场上欢蹦乱跳，她们那充满朝气的脸红通通的，而我的脸总是缺少血色，而且手也是很凉，很凉，哪怕炎热的夏季也是如此。
　　每次心痛发作的时候，我就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疼痛消失，早就要做手术的，但在这个相对落后的小县城，医术也不是太发达，我只能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我在妈妈以及周围亲人的关注下平安地度过了二十三年，其间也发生了一些可怕的心痛，但在亲情的呵护之下，总算化险为夷，老天爷也没有格外地亏欠我，他给了我一个美丽的外貌，在外人的眼里，我是那种典型的古典美女，明眸皓齿，单纯透彻，性情温和。
　　好朋友琼琼总是说，慧慧属于那种温室里的花朵，一定要将她用玻璃罩起来隔着空气养的女人。
　　书由就是给予我这种幸福的男人。
　　我们的爱情走过四季，从一个春天走到了另一个春天，孕育着的是春的希望。他喜欢长久地将我拥在怀里，拉过我冰凉的小手按在他的心口，眼神里满含怜惜地说，慧慧，你怎么长得如此瘦小，娇弱得让我心疼。他喜欢拉着我去长江边散步，闻着清新的江风吹过来的他的味道，享受着他时不时轻压在我额头的吻。

　　四

　　甜蜜的日子总是格外短暂，不经意间就迎来第二个情人节。
　　他早早来到我的花店里，帮我打理了一天的生意。晚上，他轻轻地拥我入怀，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只闪着金光的心型钻戒，神秘地说，两只戒指上有字呢，代表我们的爱情誓言。
　　我接过戒指，一只大一点的男式戒指上刻着“永不”，一只小点的女式戒指上刻着“分离”，合走来就表示永远不分离的爱情誓言。
　　他拉过我的小手，沉重地戴在我的无名指上，慧慧，从今晚上开始，你就是我永远的爱人，无论以后我们遇到多大的阻碍都不许分开。
　　我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古龙香水味道，他穿着蓝色的V字领毛衣，这是我学着织的第一件毛衣，整整织了二个月，我的手在结束这件毛衣之后，也酸痛了一个月，我将自己的情，自己的爱，全部精心地编织进了这件毛衣。
　　我不语，任由他的吻落在我发烫的额头，心里充溢着甜蜜。
　　这一夜，他留了下来。我们并排躺在床上，他的臂弯很温暖，很舒服，让我找到了期盼了一生的安全感。
　　黑暗中，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骤，我不敢说话，害怕自己会迷失在他的狂热里，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走起来，从前胸到后背，从大腿到脚跟，一种很新奇的感觉从他的指尖升腾到我的身体中来，当他的手划过我颤栗的花蕊时，我感受他的手在哆嗦，我的心脏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脸上发烫得历害。
　　正当我不知所措，预感到会有事发生时，我的唇被他一个缠绵而悠长的吻封住了思想，心口象潮水漫过一般，我感觉到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起来，我的思想早已游离出了自己的世界，迷糊中依稀响着他焦虑的惊骇，慧慧，不要吓我！你怎么了？

　　五

　　醒来时，我躺在医院里，睁开眼睛的第一眼，书由的脸呈现在我的眼前，那双大大的眼睛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胡子似野草般杂乱地散布在下巴上，他好象一下子苍老了5岁。
　　我扫视四周，病房里除我的爸爸妈妈之外还多了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女，当我的眼睛看到那个男人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的天，这是在电视上经常看见的县长啊，他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病房？书由向我介绍，这是我的爸爸和妈妈。
　　相比之下，我寒碜的爸妈站在一边显示出空前的渺小。这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门当户对，现在，我与书由之间隔着的不仅仅只是门户的悬殊了，作为一县之长，可以轻易地查明我的病情，以及这种病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作为唯一的独子，书由又如何会走出世俗的伦理观念？
　　在医院躺了二个月，我拒绝做手术，手术只不过会延长自己的生命，爱情没有了留着生命又有何用？
　　书由变得沉默起来，每次来看我都显得疲惫不堪。我知道他一定经受了很大的压力，来自于父母亲的，来自于心里上的。
　　病情终于得到了稳定，医生给我开了很多药，说是保守治疗。
　　回到家里静养的三个月，我阻止了对书由的爱，不接他的电话，忍受着不见他，我开始不明原因地憔悴与消瘦，妈妈看到我的样子，心痛得泪水涟涟。

　　六

　　又到无花果成熟的季节。
　　我等来了一个自己不愿意听到的消息，书由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是县财政局局长的女儿樱子。樱子刚刚大学毕业，浑身透着一股青春的气息，她刚满22周岁，对书由是一见钟情。
　　在两家父母亲的极力说服下，书由作了让步。
　　他在即将举行婚礼的前夜，拨通了我的手机，这是我心底渴求的铃声，无数个日日夜夜等待的伤心，为的就是响起书由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呀，当电话那端传来书由急切的想见我的请求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心里暗暗发誓，即使拥有书由只一秒钟，短暂得如烟花闪过，我也无怨无悔。
　　书由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抚着我瘦小的脸，心都快碎了，你知道不知道我真的很爱你！我永远爱你，我天天想你，我舍不得你啊！我的爱人，我应该怎么办？
　　我哭了，哭得泣不成声，我埋在他宽大的怀里，我说过要控制自己的，但是见到他的一瞬间，我的防线就被他的热情所攻破。
　　今晚过后，我的书由就再也不属于我了，我听到自己胸腔断开的声音，那是肋骨的折断声，他真要走了，我意识到现实的残酷，这是我的宿命。
　　他的吻变得饥渴而有力，吻去我唇边的泪水，一颗颗似珍珠从脸上散开，总也吻不完，他紧紧地抱着我，小声地说，我真怕一松手你就飞了。
　　这种紧紧的带着狂野的拥抱，一次比一次痛苦的表白，我的心被书由融化着，我已经不在乎世间的一切，哪怕现在就死在书由的怀里，因为我感受到真切的爱情，只有爱情在四周熠熠闪光。
　　我要完完全全地将自己奉献给书由，我希望能让自己告别少女时代的那个人是书由，我不愿意自己的人生留下苍白的回味。
　　他含着一块冰游过我身体的每一片肌肤，当我在冰的冷却下彻底放松时，他不让我有任何昏厥的前奏，从容着让我成为了他的女人，于是，来不及进行任何的思考，我就这样将自己交付于他。
　　他小心翼翼地托起我，我的天空被他轻轻撕碎，一会儿，一朵美丽而鲜红的兰花怒放在我纯白的床单上。仿佛只有这样与他才能完成人生的走向，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后悔，我不知道内心究竟有没有委曲，但是，看到这朵闪烁着幽光的兰花，我觉得幸福无比。很短暂的痛苦之后，我似乎走完了人生。　
　　慧慧，我们逃吧！远离这个尘世，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我们的生活，我们只要爱情，不求结晶，好吗？这是他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无语，知道这是他为自己寻求解脱的一种借口，他不会放弃优越的生活，也不会放弃眼前即将开始的一段婚姻。
　　他就这样远离了我，带走了我的爱情，带给我一生的想念。我没有哭，也不后悔。

　　七

　　今天晚上，我为书由而失眠，因为他的新婚之夜。
　　走上堤岸，路灯闪耀，空前明亮。我望了望天，月圆人却不圆。
　　站在高高的桥墩上，整个县城的房子展现在眼底，一阵风吹来，有东西从我脸上滑落，那是我冰凉的泪珠。
　　远远的，一幢紫色的高楼醒目地印入我的眼睑，那是县长宿舍楼。
　　隔着长长的街灯，我就那么一直望着，任由泪水打湿衣衫，脑海里闪现出昨夜的画面。此时，我的书由却在与另一个女人在演绎着爱情神话，洁白的床单上也许会涂抹出更加鲜艳的玫瑰。
　　我是一朵开在空谷里的幽兰，芬芳永远只能隔着时空，隔着世纪的轮回。与书由的一切只能镌刻在我的内心深处，还会有多少故事可以重来呢？
　　就这样站着，望着，泪流着，很久，很久，直到自己浑身冷得打颤。
　　我摘下戒指，最后看一眼“分离”二字，我还没有想过由自己来结束生命，为了父母亲，不能这样做。我只能让这个戒指代替我离开这个世界，带着我的梦，还有我后半生的希望。
　　我的灵魂依附于它，看着它漫漫地飘浮着向堤坝底下坠落，就如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