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恋奇

我是深海里的人鱼，因为一出生就被海大臣看出了可以在陆地上行走，被命名“恋奇”。
　　恋奇，恋奇……我总是轻声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我有一头火红的头发，却水般柔软、晶莹。父王准许我上岸玩耍，别的人鱼则是不允许的。因为岸上有许多危险的国家——那里面的人好恨好恨人鱼。只有我一上岸就会变成人的模样，谁都认不出来我。
　　当我终于玩儿烦了海中的贝壳，从撒满月光中的海水中跳出来的时候，我看见自己有着修长的腿，火红的头发和深蓝的双眼。我穿着姐姐们用水藻编的小洋裙，忧郁的深黑配上火红的头发，引起街上人的注意。
　　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啊？一个好甜好甜的声音。她微笑着，她让我叫她欧欧。
　　欧欧，欧欧……我反复念着，好可爱的名字。
　　她带我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裙子，她说要我去竞选王妃。
　　我说王妃是什么东西？
　　她笑了，恋奇，你会知道的。
　　从来没有见过地上的城堡，真的比海中的好看。恋奇高兴，恋奇的国家的城堡不是这样的，我说。
　　欧欧笑了，她说跟我来，好玩儿的在后面。
　　最后我看见了男孩子，很好看的，眸子，深黑，一头如残阳的火红头发，看见我他睁大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他脱口而出。
　　恋奇，我叫恋奇。那么你叫什么？
　　这样问王子很不礼貌。他说。
　　我不管，我告诉你名字，你也得告诉我。
　　寒澈，我叫寒澈。他笑了。
　　从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欧欧笑着，她脸上有甜甜的酒窝。
　　恋奇还有自己的家，恋奇要回家了。
　　可是寒澈王子看中了你呀！
　　下回再来玩儿吧，恋奇真的要回家了。再见，再见。我转身就跑，没人追的上我的。风在耳边呼呼的叫着，喊着。大海真的好大，好温暖，她张开双臂拥抱我，我能够看到自己的双腿变成五彩的鱼尾，火红的头发在水中柔软的展开。
　　恋奇公主，你怎么才回来呀？水底的虾们挥着大爪子欢迎我。大海真好，还是比陆地上好玩儿呀。
　　恋奇你不小了，该嫁人了。这是父王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不，不要，恋奇不嫁。
　　后来我只记得父王对我大吼着说些什么，他把我吓坏了。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魔法点亮了十七盏星灯。
　　深海的人鱼
　　十七岁出嫁
　　美丽的公主
　　十七岁开花
　　我屋子里的十七盏星灯标志着我十七岁了，是出嫁的年龄。恋奇不嫁。突然我想起了陆地，想起了欧欧，还有那个可爱的寒澈。
　　于是我又跑到陆地上面去了。我又穿上淡蓝色的裙子，当我抬起头的下一秒，发现一个少年坐在海边。
　　寒澈？我的嘴出卖了我，他深黑的忧郁的眸子转向了我。他笑了。
　　这个国家的人不是很恨人鱼吗？他看见我怎么笑了？
　　恋奇过来。他用命令的口气说，然后用手拍拍沙滩。
　　我从海中出来，鱼尾变成了白皙的双腿。那浅蓝色的裙子在海风中飘着。
　　恋奇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我知道。他说着又拍了拍身旁的沙子。
　　这回我过去了，他真的不像要杀我的样子。
　　为什么你那天跑了？他问。
　　恋奇是人鱼，不能被你知道的。
　　国家不准和人鱼通婚，这是爸爸订的规矩。
　　是呀，恋奇不能当欧欧说的那个王妃的。
　　我想起了欧欧对我说的话：王妃就是永远在王子身边的啊！
　　恋奇快嫁人了。
　　什么？
　　恋奇17岁了。人鱼十七岁就要被嫁到好远好远的地方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因为恋奇不想嫁，还没有找到自己想嫁的人，怎么可以嫁人呢？
　　用不用我帮你？他转过头来看我，我们对视着。他黑色的眸子中，流动着明亮的颜色。
　　你帮不了恋奇的，父王很厉害的。
　　他再厉害也上不了岸吧？走，跟我回去！他拉起我，银色月光下，两个人在奔跑，身边是沙滩，身后是大海，那曾是我最爱的家。
　　在这个城堡中，欧欧曾笑着说，恋奇，你以后就住在这了。
　　在这个城堡中，我又看见了挂着酒窝的欧欧。
　　恋奇你回来了。她说。
　　寒澈把我拉到一边：恋奇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是人鱼的事哦！
　　他笑了
　　我也笑了。
　　寒澈把我带上了顶楼，一个很高的地方，在那里可以看见好大的月亮。于是我就住在那儿了，一个可以看见好大月亮的地方。
　　＊＊＊　＊＊＊
　　三个月后我看到了一条真正的人鱼，她是父王身边的先知婆婆。我从小就跟她长大，她痴痴傻傻的样子让人不敢靠近，包括我。
　　深海的人鱼
　　十七岁出嫁
　　美丽的公主
　　十七岁开花
　　老婆子把公主丢啦！行行好帮老婆子找找吧……
　　她黑色的鱼尾在架子上乱晃，她苍老的双臂被绑在木架上，可怜的摆动着，嘴里叫着糖其儿公主，糖其儿公主。“糖其儿”是我嫁人后将要使用的名字。
　　把她放了。我听见我自己细小的声音。
　　把她放了！我听见寒澈明亮的声音。你这是什么表情？他调皮的转过头看我。
　　为什么我说放你就说放啊？这个国家不是容不得人鱼的吗？我问。
　　这个国家容的下你，就容的下所有人鱼呀，等我当了国王，我会让人鱼和这个国家的人友好相处的，再也不会杀任何一条人鱼。
　　寒澈你真是个好人，恋奇喜欢你。我快乐的拉住他的手。
　　哪种喜欢？
　　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呀！
　　只是很喜欢吗？
　　嗯……特别喜欢。
　　还有呢？
　　非常喜欢！
　　寒澈终于放弃了对我的审问。他黑色的眸子中流出了伤感的光芒。
　　我仍然住在那个可以看见月亮的屋子里，晚上挑逗着月光，而白天就去着寒澈。喜欢看他黑色的眸子，那里面流动着阳光、湖水和一点忧伤。欧欧也是常来的，她总问我喜欢王子吗？我说喜欢啊，喜欢。然后她会笑。她笑的时候会有甜甜的酒窝。
　　那天晚上寒澈和我一起坐在顶楼上看月亮。月亮是弯的，可爱的翘起弯弯的眼角。
　　寒澈你的妈妈呢？
　　不知道。那你有妈妈么？
　　当然有了！
　　长得好不好看？
　　没见过。
　　我俩相视一笑。原来我们都是没有妈妈的人啊。
　　我一个月后就要大婚了。寒澈说着抬起头仰望月亮。
　　咦？跟谁？
　　当然是跟王妃。
　　恋奇知道是跟王妃啦，可王妃是谁啊？
　　不是你就是别人。
　　我？
　　恋奇，你喜欢和我在一起么？寒澈站起来。
　　喜欢呀，恋奇不是总和你在一起么？
　　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寒澈说完后就走了，留给我一个安静的背影。
　　他走了以后，我坐在顶楼上看月亮，到底还是逃不过出嫁的命运啊！到底要不要和寒澈永远在一起？
　　风吹来，带来海风咸咸的味道。一双玉手挡住了我的瞳孔。
　　欧欧？我轻声叫着。
　　真聪明呀恋奇。欧欧轻盈的跳到我身边，她的酒窝还是照样迷人。
　　欧欧，寒澈说……
　　欧欧知道了，寒澈王子让你嫁给他。欧欧调皮的笑了。
　　你怎么知道？
　　寒澈王子的事欧欧都知道。
　　欧欧，那你说……
　　你爱王子吗？欧欧的眼光紧逼着我。
　　爱？
　　想想看，如果你离开他，如果你嫁给别人，如果你再也见不到他。如果他每天和别的女孩在一起……
　　欧欧不说了，因为她看到了我流泪。
　　很痛苦吧？就是这样，你爱上他了。但在你决定成为王妃之前，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　＊＊＊
　　海风吹着我的红发，我坐在海边。城堡的顶楼还是那么接近月亮。而顶楼上已没有我的身影了。
　　寒澈一定会另选王妃了吧！我想，人鱼还是人鱼，终是要回到大海的怀抱。
　　恋奇，走了以后不可以让王子看见你，否则……你的愿望再也不会实现了……
　　我想起欧欧的话。
　　恋奇，寒澈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呀，恋奇……
　　寒澈那火如残阳的头发，
　　我那火红柔软的头发，
　　欧欧告诉我，我们母亲的头发红如鲜血……
　　寒澈是你的弟弟呀，傻瓜恋奇……
　　挂着酒窝的诅咒仙女，
　　她实现上帝对海边国家的诅咒，
　　她让国家王室的公主爱上人鱼，
　　她让王室的王子爱上人鱼，
　　挂着酒窝的诅咒仙女，
　　她实现人鱼一个愿望后，
　　她让王室的人儿死去……
　　被放回去的先知婆婆唱着古老的歌谣，她慈爱的抚摸我的红发。
　　诅咒仙女给了你什么愿望？她用沙哑的嗓音问。
　　欧欧吗？恋奇想要寒澈死后变成人鱼，永远陪着恋奇。
　　很快会实现的。她诡异的笑着，游走了。
　　原来欧欧是诅咒仙女，挂着酒窝的诅咒仙女。
　　父王没有再让我嫁人，他只是看着我叹气。他说我觉得你不快乐，恋奇。是的，我不快乐。
　　天是蓝的，海是蓝的。清澈的海水洗刷着我的双眼。我静静的念着：恋奇，恋奇，寒澈，寒澈……
　　＊＊＊　＊＊＊
　　恋——奇！　恋——奇！
　　海面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欧欧出现在我身边：不可以答应哦，恋奇，如果你触摸到他，不但寒澈会死，你的愿望也不会实现。
　　寒澈黑色的眸子中蓄着泪水，他走向大海，走向我。
　　不，不要，不要……我轻声唤着，躲在岩石后面流泪，流泪。海水没过他的腰，没过他的头，我只是看着，看着……
　　当海水将他拥抱，他还在喊着：等我，等我，恋奇……
　　欧欧笑了，挂着酒窝。愿望就要实现了，恋奇，你要等喔！
　　海水好蓝，洗刷着我的眼睛。我点亮17盏星灯，我17岁了，就要出嫁。看着寒澈闭着眼掉进深海，看见他残阳般的头发散在水中，像红色的血在流动……
　　这一晚异常热闹，人鱼们围着一只很大的鱼卵转着，唱着。这是父王所有儿女中的第一个儿子，我的弟弟。父王很高兴，他带着几分醉意对我说：等我儿子孵出来你就可以出嫁了，我一定要把你嫁出去，一定……
　　父王，恋奇可以……看看弟弟吗？恋奇想知道弟弟的样子。
　　去吧，去吧……父王已经醉倒在桌子上。
　　鱼卵已经被虾将们推进温室，我也跟随那晶莹柔软的东西进了温室。
　　鱼卵美如冰雕，冰冷的外层包裹熟睡的小鱼，那小鱼已经开始变成人形，他变成人形的小脑袋上，竟还涌动着一丝红色。那颜色如阳，如血。大概还有几个月弟弟将要出来，我将出嫁。
　　＊＊＊　＊＊＊
　　第二天来了一个老的皮包骨的人鱼和一只年轻的人鱼，我知道年轻人鱼是来把我从公主变成另一个深海国家的王后的，因为他过来对我说你好糖其儿。糖其儿是我出嫁后的名字。
　　我叫恋奇。我固执的说。
　　他是寒澈吗？是吗？是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年轻人鱼蓝色的头发，银色的鱼尾，友好的微笑，带着轻轻的香味。可他不是寒澈，我肯定。他说他叫莹破，好奇怪的名字。
　　他说恋奇，早晚有一天我会叫你糖其儿的，不是吗？
　　也许吧。我逃也似的离开。
　　莹破总是找机会和我打招呼和我在一起，我并不讨厌他，却无法喜欢他。可我逃不过命运，温室的鱼卵渐渐成长，还有10天就要孵出来了。我可爱的弟弟，他也许不知道自己将要送走17岁的姐姐，让她向痛苦走去。寒澈……寒澈……
　　10天真的到了，父王坐在温室中，先知婆婆，鱼巫师都在温室中，我透过冰一般的卵看看里面的弟弟，他已经在动了。莹破拍我的肩，他笑着。恋奇明天你就要跟我回国了，我好高兴啊。
　　卵玻璃一样裂了，碎了。晶莹，透明。
　　等我，等我，恋奇，我来了……一个童稚的声音，他是我的弟弟。他让我的心瞬间如鱼卵裂开，粉碎。我看见他一头天生就有的红色头发，如阳，如血。等我，等我，恋奇……他叫着。那一天大家都睁大了双眼，这是怎样一个小人鱼啊，一个一出生就会说话的人鱼。父王盯着我看，他一定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
　　名字。先知婆婆把那幼小的生命抱到我身前说。恋奇公主，你有权利为这个一出生就叫着你名字的王子取名，可以打破以“恋”字开头的规矩。
　　寒澈，我说，就叫寒澈。我接过寒澈，他就在我怀里，嘴里嘟囔着：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他是你弟弟呀，恋奇。
　　他来世还是你弟弟呀，傻瓜恋奇。
　　父王高兴地宣布说我明天就要出嫁了，全国上下都为我庆祝。该来的，还是会来。
　　莹破幸福的笑着，他说我可以叫你糖其儿了吗？我点点头。
　　父王过来对我微笑，过来一下，恋奇。他牵走了我。
　　恋奇，寒澈送给你了。他将和你一起去另一个国家。
　　儿子是随便送的吗？他是您唯一的儿子呀！
　　发没发现寒澈没有妈妈？他的妈妈，也是你的妈妈，十七年前就死了。
　　原来您早就……
　　我也是受过诅咒的呀，恋奇。你妈妈那时疯了一样跑进大海，我就那样看着她下沉，消失……
　　父王……
　　你要快乐，恋奇，要快乐。
　　我是深海里的恋奇，我明天就要出嫁，我有个弟弟叫寒澈，我曾爱着他——现在也是。
　　我点亮十七盏星灯，欧欧？她还是挂着甜美的酒窝，她在我身边坐下，好久不见了，恋奇。
　　欧欧，恋奇已经实现了愿望，谢谢。
　　恋奇，诅咒还会继续，你的后代都会爱上陆地上的人。
　　你恨我吗？恋奇？
　　欧欧这不能怪你，这是命运，恋奇已经慢慢快乐起来了，一切会好的。
　　恋奇，不管以后怎样，不管被诅咒的命运，请让你的儿女自由地爱吧……
　　自由地爱吧……
　　自由地爱吧……
　　自由地，爱吧……
　　欧欧走了，留下我和十七盏星灯。
　　也许我也会爱上莹破，他的温馨，他的清香，他的自信。
　　明天怎样
　　我
　　不知道
　　可是……
　　请自由地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