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修行

三月的烟雨里，她撑着油纸伞站在桥上，倚栏望着很远的风景。
     烟雨的三月里，他撑着油纸伞向桥上走来，停在她的后面。
     雨丝飘飞着，缠绕着，落在油纸伞上，凝成一粒粒小水珠轻轻滴下来。
     她依旧站着。他依旧站着。
     也许过了上千年，也许只是一瞬间。
     他在等她回头，然后对他轻轻一笑，那笑，他在梦里见过了好多次。
     她在等他上前，然后给她一声轻轻的呼唤。那呼唤，不知什么时候就一直萦绕在她心里。
     可是，她没有回头一笑，他也没有上前呼唤。
     他们依旧站着。
     也许过了上千年，也许只是一瞬间。
     她听见了脚步声。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她；缓缓的，像是在等待着她。她依旧没有回头，只听见脚步渐行渐远。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光洁的脸就像这春天带雨的花。
     她想他只是偶然经过这里。
     他想她只是在专心看一幅风景。
     时间过去了许多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
     无从知道。
     她与他偶然而又必然地相遇了。在一个深秋的季节，在另一座新桥上，遥对着那座旧桥。
     他站在她身旁。
     他说：真的好想你。
     她说：此情无计可消除。
     他说：在那个烟雨的三月里，我曾经来桥上找你。
     她说：在那场三月的烟雨里，我曾经在桥上等你。
     然后就是沉默。
     她问：那个男孩曾经爱过那个女孩么？
     他说：爱过。现在还想爱。
     她说：我们只修行了九百九十九年。
     他们又是默默无语。
     眼泪贮藏在她的眼里，经历了岁月风霜的脸，就像秋天失去水分的树叶。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他们只修行了九百九十九年，所以他们只能擦肩而过。
     当年修行时，是谁漫不经心，使千年修行不能功德圆满？
     他说：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在受着惩罚。
     她也想说：何尝不是我的错？我又何尝不受着惩罚？
     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
     她知道即使一百年的惩罚也代替不了一年的修行。
     她遥望着远处那座桥。在深秋，三月的烟雨已成了退色的记忆；那座桥也因年代久远成了一道风景。
    ......  ......
    她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日记，日记里讲述着一个千年修行的故事。
    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流淌下来，那眼泪仿佛已经贮存了很久。
    她的一侧躺着熟睡的丈夫，另一侧躺着熟睡的孩子。
    她侧身看着孩子的脸，看到了丈夫的眼睛、鼻子，也看到了她的嘴唇和粉红的肤色。
    她轻轻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
    孩子转了一下身，小手就向她搭过来，她赶紧迎过去，拥住了孩子。
    她轻轻地把孩子的小手放回被窝里。
    她转过身来，依偎着丈夫的胳膊。丈夫翻身抱住了她。
    她就像小猫一样蜷在丈夫的怀抱里。
    慢慢的，她睡着了。
    迷糊中，她喃喃地说：你要记住，你就是我千年的修行......
    一个吻印在她的额上。
    丈夫并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却把她抱得更紧了。
    她不知道丈夫一直没有睡着，一直在等待着她投入怀抱。
    ——是的，你要记住，你就是我千年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