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有支老歌叫《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在我小的时候，常常听到这首歌，很好听。而我想说的不是歌，是与妈妈一起回忆我的姥姥。  
     我曾经有一个非常非常慈祥的姥姥，在如今的记忆里，永远保留着她慈祥的模样，好象她并没有离开我们，只不过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的姥姥，她有一个非常好的性格，从来不会发脾气，不会生气，不高兴了就嘴里嘟哝几句。我的姥姥特别好！  
     每当与妈妈回忆起往事，我们都会情不自禁地夸奖她老人家。我读书的时候，放了寒假，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代妈妈去姥姥家，给她带去一些好吃的；长大一点儿后就代妈妈去帮她打扫屋子。在我们当地，逢过年节每家每户都要打扫房间，并粉刷一新；把窗户重新糊好，并贴上剪纸的窗花。过年的氛围就有了……最后一次帮她是在我参加工作之后。能帮姥姥干点儿活，我感觉非常荣幸。姥姥也会把自己保存的好吃的拿出来给我吃，还会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小包，一层层地打开，给我五角钱让我买爱吃的东西，然后又包起来塞进衣服里不知什么地方。她穿旧式的中式服装，妈妈曾给她做过西裤，她穿不来……但我却从来没有过多地想过，姥姥的一生是怎么渡过来的。我知道她的两儿两女，从方方面面对她的照顾还是比较周到的，她是一个幸福的老人。而今年暑期探望母亲时，妈妈给我讲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情……  
     姥姥是小脚，是旧社会封建思想的受害者。她嫁给姥爷时16-17岁吧，是我姥爷的小老婆。而姥爷家是地主，已有妻室，只是因为没有儿女，后娶了我的姥姥。姥姥比姥爷小十几岁。她过门后非常争气，给姥爷生儿育女颇得姥爷宠爱却被人嫉妒，生小孩还没满月，在给她吃的小米粥里被偷偷地添加了生水。大户人家的环境复杂……在我的母亲不足周岁的时候，姥爷不幸去世。小时候我曾听姥姥提起过，说我姥爷脾气倔犟，家里因为动土（好象是修灶台之类），在农村都讲迷信，而姥爷不信邪，一家人都劝不住他，最后姥姥就把姥爷的突然去世归结于此了！  
     姥姥的中年阶段经常被别人请去做衣服、缝被子、絮棉花。她的口碑很好，因为她为人善良，脾气好。但我的姨妈当我的面说过，对姥姥把她送人的事估计至今也不能真正原谅，虽然姥姥已去世。我也感觉姨妈的埋怨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今年暑假，无意间与母亲谈及此事，妈妈说：我姐姐不知道当年你姥姥有多么不容易……  
     当年，姥爷去世以后，虽然是大户人家，家里缺了顶梁柱，全家五口人的生活就没有了着落。四个孩子，大的不大，我的母亲最小，是不足一岁的婴儿。姥姥从此为了四个孩子不挨饿受冻，还要供大一点儿的读书，过着几近乞讨的生活。在那个年代，当年的姥姥虽然只有29岁，但一个旧社会的小脚女人，出不了门，不可能去管理家业，所有的事情全部由姥爷的嫡亲掌管了，当然也就随便人家所赐予的一些食物供一家五口人生活。妈妈因为小，她记得有很多很多次，姥姥领着她流着泪，在嫡亲家族里向长者苦苦哀求、讨要，而她的哥哥姐姐都没看见过那一幕。姥姥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把自己的大女儿送给别人的……  
     当年姥姥为了生活，走家串户，不知道为多少人缝过衣服、絮过棉花，以此种方式换取一些食物补贴家用……  
　　听了这些话以后，我茅塞顿开。存在心里的一个从没有说出来过的疑问有了答案。怪不得呢，当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农村里的地主和他们的子女都要负责扫大街；开大会的时候都集中站在墙脚下，低头认罪。是我们能看得见的阶级敌人。那些人是我们村里的大户，以前都住在村里最显赫的砖墙瓦房四合院里，门前有高高的台阶。后来都搬了出来，做了我当时的小学校。当年那些人扫街的时候，一旁玩耍的小朋友也会高喊：打倒臭地主、打倒地主婆……而我的姥姥、舅舅却不在此列。姥姥舅舅家也是砖瓦房，但不是四合院，一点儿不气派。是一个小跨院。原来姥姥及她的子女们只是图有虚名的地主，是没有地主之实的地主，所以被免除制裁了。  
     以我的眼光看，由于姥姥脾气好、不生气，所以她老人家长寿、一生没生过大病，但有耳背和胳膊痛的毛病。胳膊痛肯定是干活累的。她终年90岁，临去世也没受过什么罪，而耳背这毛病其实挺好，因此听不到不孝子孙对她的不敬之言，对身体十分有利呢。  
     姥姥的大半生都生活在对姥爷的回忆之中。年轻时围着自己四个儿女，尽力培养他们读书。等孩子们长大了，又围着一大堆第三代（和外甥们）忙来忙去。小一辈有的很淘气，常常对姥姥不礼貌，看着姥姥不会发脾气就“欺负”姥姥，仗着姥姥对他们的疼爱，取笑姥姥。时过境迁，大家异口同声地都说自己有一个好姥姥！
     还有一个奇迹：姥姥曾经死过一次，三天以内着寿衣停放在家里还没出殡，后来她突然长叹一声又醒了过来……这一醒又活了好几十年，传为佳话。  
     她的四个孩子，两个儿子长得象她，性格也象她，两个女儿肯定是象父亲多一些了。我推断，我的姥爷是个雷厉风行的非常果断能干的人，双目一定炯炯有神。因为，他的四个儿女，目光中都有相同的特征：双目炯炯有神，直逼你的心灵。周围的人有对我的妈妈评价说：她很厉害。我也认为，她确实厉害！特别是那双眼睛。妈妈的话常常一针见血。妈妈根本不象是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她非常自信，敢作敢当，以理服人，是我们家的半边天。  
     我非常感谢姥姥！她给了我一个性格开朗、有文化的母亲。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非常喜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