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慕容雪爬上桂花树，折了一支缀满鲜花的树枝，冲我调皮地扮个鬼脸，然后宛如仙女般飘身下来。我使劲揉揉眼睛，记忆中不怎么留意她，现在才发觉，她其实那么美。
　　慕容雪摇晃着花枝，走过来笑吟吟地问我，你猜猜本姑娘心里想些什么？这么刁钻的问题亏她问得出来，想了片刻我很肯定地说：你一定在想幸好没被城管看见，要不就被罚款了。错啦，才不是呢！她气急败坏朝我嚷：你这小气鬼，是不是怕罚款要你出啊？我讪讪的笑了笑，当然不是，都说女孩心，海底针，你要我怎么猜得出来啊。她楞了楞，又很大度的说：那再给你点提示。然后用花枝在地上画了块表写了个字，红着脸道：现在可以猜出来了吧？笨蛋。望着手表旁边偌大的“您”字，楞了半响我还是摇摇头，慕容雪期待的眼神瞬间变成失望，抖动的花枝几乎甩了过来。
　　我当然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桂子佳人，花语传情，心上有你，每时每分”。只是，我不喜欢她，我喜欢另一个女子，她叫美琳。
　　美琳在一家公司上班，从最初的服务员到现在的白领精英，三年的风雨沉浮，我见证了她的汗水和泪水。还是她当服务员的时候，一天上班扭伤了脚，没人性的老板不批假，旷工就意味着被炒鱿鱼，被炒鱿鱼就意味着没饭吃。美琳只好顶着伤痛将货物搬上搬下，我路过的时候看到她在那一拐一拐的挪动，便好心帮忙，货物很沉，一个女孩子怎么经得起这般折磨，更何况脚还受了伤。美琳眼睛湿湿地，冲我感激地笑了笑。那次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
　　那一年，桂花树上最后一片花瓣随风飘落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可我还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在冷漠的高楼下挣扎拼搏，美琳下班看见了就问：不冷吗？我涩涩地笑，不冷，心中有梦就热乎。她看了看我，没再说什么。十天后的一个晚上，她把一件灰色格子毛衣披在我的身上，低低地说，我没钱帮你买，这是我用朋友剩下的毛线织的，你不要嫌弃啊。看着她细嫩的双手磨起一颗颗水泡，那一刻，我泪雨纷飞。
　　慕容雪大学一毕业就进了美琳的公司，两人成了同时皆好朋友。她来自偏远山区的苗寨，个性天真活泼。每个周末聚餐，她都调皮地挨着我坐，服务员总误会她是我女朋友，夸我们天生一对。我偷偷扫了美琳几眼，她的脸上竟然平静得没有一丝风浪。令我郁闷不已。
　　慕容雪知道我和美琳是多年的好朋友，却不知道我和美琳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沧桑岁月，更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她。我曾经尝试过向美琳表白，在无数个月色轻柔的夜晚，面对着月光下如花似玉的脸庞，温习了千百遍的话语却把我困窘得满脸通红，最后以一句好好工作便草草收场。
　　美琳跟我聊起慕容雪，说她外表天真活泼，其实内心忧郁脆弱。作为苗寨唯一的一个大学生，背负着乡亲们的希望出来闯天下，无论欢笑还是哭泣，都一个人默默承受。美琳长叹一口气说：我们帮忙物色一个好的男孩来照顾她，温暖她吧，虽说我们是好姐妹，可我不能陪她一辈子。听美琳说完我竟然有种心痛，我一直以为慕容雪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现在才明白，她并不是我想像中那么快乐单纯。
　　在常光顾的那家餐厅里，慕容雪没像以往那样挨我坐，因为这次多了一个人。我指着身旁高大帅气的男孩向她介绍：我朋友，李明，做设计的帅哥哦。慕容雪羞答答地点头道好，然后规规矩矩在排着美琳坐下，席间，她时不时瞟我几眼，眼神里有些探询，更多的却是我忽略了的无奈失落。
　　看得出李明很喜欢她。大献殷勤帮他夹菜，夸她如何漂亮，还安排了饭后的节目，慕容雪对他似乎也有好感，慢慢得恢复以往快乐天真的样子，开心不已。晚上去玩的时候，我和美琳找个借口溜了，留给他们单独发展的空间。
　　几天后是中秋，我到商场挑了好的月饼，想和美琳温馨度过，到了宿舍才知道她回家了，下楼时却碰见慕容雪回来，看我提着一袋月饼，高兴的问：是不是送给我的啊？恩，我只好撒慌说特地买来给她的。
　　在宿舍楼顶的天台上，我们并排坐下。远处烟花绽放，热闹非凡，尽显佳节的欢声笑语。我解开一个月饼给她，她吃口月饼看下月亮，看下月亮吃口月饼。丫头，你在搞什么啊？我问。慕容雪双眼蒙胧没有言语，许久，才幽幽地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你知道吗，我好想家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月饼吃，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家乡的月亮最圆最亮，你要开心点，要是不开心他们会从月光里看到你的！那样他们也不开心哦，慕容雪笑了，点点头。然后问，如果我不开心，除了他们，还有谁会不开心啊？我啊，还有美琳，顿了顿我又说，还有李明啊。他！少来了，慕容雪一脸不快，我根本就不喜欢他，跟他去玩就是为了气你，我其实喜欢。我急忙把头转向一边，不敢看她，我害怕她说的那个人就是我。许久，我感觉手指一阵钻心的疼，回头看见慕容雪噙满泪的眼，我叹息一声说：如果是我伤害了你，你就再咬一次来消气吧。慕容雪听了泪水簌簌而落，低头就把自己的手指咬破，然后把两跟手指紧紧贴在一起，两个人的血液瞬间融合，这是她们家乡的风俗，她用最古老的方式，诠释了她没说出，却被天下有情人每每挂在嘴边的三个字——我爱你。
　　可我忘不了美琳，忘不了跟她走过的风风雨雨，虽然她从来没给过我什么诺言。
　　纵然这只是一场无尽的等待，我也愿守到花开，即使花落。更重要的是，我只是把慕容雪当着朋友。
　　朋友跟我说有个台湾佬来征婚，看见美琳也去了。我不信，跑到相亲的酒店，在长长的相亲队伍中，我看见排在最前面的是个熟悉的身影，一遍遍告诉自己坚强些，那个人并不是美琳。当我守在角落里，看到填完应征表穿得花枝招展的美琳走出来时。我的心里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悲伤，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着床头那件灰色格子毛衣，我一阵沉默。朋友分析以为，我根本就没有喜欢她，不过是感恩的心理作怪，我和她之间其实是一种亲情，而我被这种感觉欺骗了那么久。
　　那我喜欢的人是谁呢？慕容雪，朋友很肯定地说。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听到美琳说她忧郁脆弱心里会痛，看见她和李明去玩心就疼，原来是爱，而我却傻到把它埋葬了。
　　穿过长长的街道，我跑到慕容雪的宿舍，我给了她太多无意的伤害，现在，我要在她面前再一次重复那古老的爱情旋律。她走了，美琳轻描淡写的告诉我，走了？刹那间，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弥漫开来。她说桂林的天空太小，容不下她飞翔。那她去那了？去深圳。有她的地址吗？没有哦，她说以后有时间再联系。
　　桂林的桂花又开了，花开三度，在这冷瑟的十一月。行人如风，没人伫足停留，又谁会在寒冷中品位花的迷人。冬风乍起，吹落一地金黄，捏着身上透着芳香的花瓣，泪水打湿了这不小心落下的人间天使。
　　爱情，不也像这桂花，讲究时节么，花开不曾张望，花逝始觉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