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上，对我唱歌的女孩

那是一个的冬天的下午。天气奇冷，凛冽的寒风大有不把人脸吹裂誓不罢休的架势。才四点刚过，天空一片灰蒙蒙的，好象马上就要进入永夜似的。
　　我就是在那天遇到晨晓的。那天研究生考试刚刚结束，我便从省城赶回我工作的T市，也是我的老家。匆匆忙忙地买了一张车票，我拣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这样的天气叫我无心逗留，整个城市充盈着灰，像彩色的照片经过影象处理了变成黑白照了似的。彼时，我一心所盼的就是车快点开动，把我带回我的寓所。
　　晨晓背着包走进车里的时候，我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她。闭目养神中，我听到了后面的对话声。
　　有个男孩的声音，他说，喂，你原来是二中毕业的吧？看你很面熟的。
　　是啊是啊，你见过我吗？校友呀，真巧哦。呵呵，我刚从H大赶过来的。终于到了寒假了，好兴奋啊。晨晓确实很兴奋的，唧唧喳喳地像只百灵鸟，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很活泼的女孩。想当初我念大学时，每次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我都兴奋的睡不着，何况人家还是个小女生。
　　想着想着我不禁回头望了几眼，男孩的旁边还有另一个女孩，应该是他的女朋友。所以他们的对话很快就终止了，晨晓一个人坐在靠后的座位上。
　　我的邻座暂还没有人坐，我突然很想那个活泼的女孩坐到我旁边来。一个人的旅程是很乏味的，有个可爱的女大学生坐到我旁边应该会有共同话题的。
　　我回头朝她微笑，她也顺着我的方向看过来。我说，喂，你过来一下。
　　她眨着眼睛，有点迷茫着看着我，她还是过来了。她说，你是在叫我啊？你认识我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说，你坐到我旁边来吧。
　　好的，她说，一脸单纯又毫不做作的模样。
　　只是想找个话题，我说，你觉得H大怎么样，你喜不喜欢你的大学生活？谁知道她一听话，马上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看着我，她说，你也是H大的吗？你是不是小雄的哥哥？高三的时候小雄坐在我后面，那时我就知道他有个哥哥在H大，你有没有从我们的毕业照中看过我呀？呵呵，你大二的还是大三？
　　我开始一头雾水，但是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她肯定以为每个跟她打招呼的人都是认识她的人呢，她居然把我当成她同学的哥哥了。我有点哭笑不得，心想看来那些女大学生被拐买的报道是真的了。
　　你觉得我是大二的还是大三的呢？我强忍住笑反问她。
　　她想了想，喃喃地说，大三，我觉得你应该是大三的。看她那样子似乎挺激动的。接着她又跟我聊我“弟弟”，那个叫小雄的，说的都是他高中的糗事，像个小媳妇在告状似的。而我只是跟着哼哼哈哈的，陪着点头陪着她笑。
　　我拿出新买的MP3，我们一起听歌，里面只有两首很经典的老歌。她听了一下，慢慢地取下耳塞。她说，我不喜欢经典的歌我喜欢当前流行的歌。我是我们班文艺委员呢。
　　哦，那你是不是很会唱歌？要不你唱流行歌曲我听吧，我说。
　　她傻呵呵的笑了，她说，好呀。
　　真的没想到她那么能唱，她整整唱了两个小时。基本上当前流行的歌她都唱得出来，她唱歌的时候特投入特富有感情，我甚至觉得有些歌她唱的可以跟原唱媲美了。
　　我说晨晓，你艺术系的吧？她得意的笑了笑，她说不好意思我是学计算机网络的，虽然专业知识学的不咋地，但说起来俺也是搞网络的，高科技啊，呵呵。
　　我说晨晓，你有没有男朋友？追你的人是不是很多？
　　她忽然就局促起来了，她说没有啊，你看我长得又不漂亮，呵呵。刚还活泼可爱的，一提到感情就害羞了，真是小女孩哦。
　　小百灵鸟停止了歌唱也停止了唧唧喳喳，她安静地看着窗户外面，偶尔回答我的话。我竟有点自责了，不应该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的，感觉自己让一朵娇艳的玫瑰变得羞答答的了。
　　汽车进入T市境内，已经是九点多了，依稀可以听见风吹树枝摇曳的声音。
　　我说，晨晓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很惊讶的看着我，她说，什么呀？
　　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你，本想回T市以后再告诉你的，可我真的忍不住了。我说的时候偷偷看她的表情。
　　啊？这样啊。她若有所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了，她说，是呀，我想起来了，你根本就没有承认过你是小雄的哥哥，我真傻，我朋友就说过我被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帮别人数钞票。
　　我告诉晨晓，我毕业两年了，现在在市一医院上班。临下车的前，我把我的电话写在她的手上。那么晚了，我想打车送她回家，可她执意不肯，她说有朋友会来接她的。
　　下车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一个男孩站在那里等她，她冲我挥挥手就欢快地跑过去了。我的心里有点失落，这么可爱的女孩，当然会有男孩在寒风中等待她了。
　　回T市的第三天，我接到了晨晓的电话。
　　她说，我干哥哥，也就是那天在车站接我那个男孩，我生了点小病住一医院了。我马上去看他，顺便也看看你。
　　那晚，我带晨晓跟我的同事们一起去KTV唱歌。她一拿到麦克风就活跃起来，歌技力压群雄。同事们的一阵阵掌声和羡艳的眼神，这让我觉得很自豪。
　　同事们起哄要我们情歌对唱，我生怕晨晓又会不好意思，谁知她很爽快答应了。休息的时候，给她倒菊花茶清嗓子。我们并排坐在沙发上，淡淡的清香从她的长发间传来，我屏住呼吸，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我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手颤抖了一下，她慌忙缩回去，朝我浅浅一笑，站起身来说，凌哥哥，我去唱歌给你听。
　　送晨晓回家的时候，我把围巾取下来围在她的脖子上。其实我很想拥她入怀的，怕她冻了怕她受惊了。
　　凌哥哥，她说我有一个梦想，就是将来做一个酒吧歌手，我要去大城市里那些豪华的酒吧唱歌。
　　我说，那不太好吧，女孩到那种地方不够安全，而且又容易堕落。
　　在我的眼里，晨晓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永远都是需要人保护的，我无法想象她只身一个人去闯荡。看到她没心没肺的笑容，我就忍不住想保护她，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生一世守护她。
　　晨晓很认真地说，每个人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年轻的时候能够明确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并且能够勇敢地去追求，这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那个冬天，我的世界多了一个晨晓，也多了一份牵挂。我更加努力的工作，我认为男人有了一份成功的事业才会让女孩信任，觉得有安全感。可晨晓不喜欢这样刻板严谨的生活，她喜欢的是像《我的野蛮同学》里谢霆锋或冯德伦那类角色，喜欢那种刺激的生活，我曾经陪她看过那部影片。
　　寒假结束了，晨晓返校的那天我去车站送她。临上车前，我悄悄地对她说，傻瓜，别在车上对邻坐的人唱歌了。她一听乐了，她说，那可不行，说不定又会遇到像你这样的帅哥呢。
　　每个女孩在自己爱的人没有出现之前都做着一个梦，梦中的白马王子是完美的。可梦与现实总是会有所差别的，于是梦醒后的女孩会慢慢变得现实。晨晓也一定做着一个梦，如果她快乐着，我倒是不愿意惊醒她。我会守着她，看梦中她的笑靥。那么等她梦醒的时候，她第一个看到的人便是我。
　　想念晨晓的时候，我会给她寝室打长途，听她在电话里给我唱新学的流行歌曲。有时候竟迷迷糊糊地以为是坐在当日的客车上，晨晓正坐在我旁边唱歌。休假的时候，我约晨晓到网上聊天，聊学习聊生活聊流行歌曲，只是只字不提感情。晨晓是个几乎没有秘密的女孩，她对周围的人总是很信任对人期望也很高，所以有时难免会失望。我总是很耐心地听她诉说生活琐事，却从不跟她土我工作生活中的不如意。
　　毕业的前一年暑假晨晓去了深圳，那是她向往已久的城市。我知道，在那里，她还要实现她的音乐梦想。
　　不久，晨晓加入了一个流行乐队，每天晚上跟着乐队到酒吧唱歌。这是她期待的生活，我也为她感到高兴，但一个女孩在外漂泊，其间的心酸我是可以想得到的，我感到很心疼。
　　晨晓的学校基本上没有什么功课了，等着做毕业设计就可以了，所以暑假过后她还是留在深圳。
　　那个秋天，医院派两名年轻的医生到深圳某医院考察学习，我向领导提出了申请。我想在工作之余去看看晨晓，看她是否一切都好。
　　晨晓见到我的时候很开心，这些日子她已经小有积蓄了，她硬要请我去吃大餐。此时的晨晓略施粉脂，长发染成葡萄紫飘逸在肩头，手上颈上都带着很时尚的链子，一身酷酷的穿着打扮。不过，在看她亮晶晶的双眸时，我觉得她还是当初那个小女孩。
　　晨晓带我去她唱歌的酒吧。经过半年的锻炼，她的歌唱的更好了，她模仿那些港台明星唱腔的仿真技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晨晓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孩走到我跟前，很礼貌地伸出手，他说说，你好，我是翔健，是晨晓的朋友，也是乐队的队长兼主唱。晨晓常跟我提到凌哥哥的，今天终于让我一睹风采了。
　　我笑了笑，我说，恩，这次为工作来深圳顺便来看看她。
　　眼前这个叫翔健的男孩很阳光，他有着和晨晓一样酷酷的装扮。我心里想他们站在一起肯定很般配的，但马上因为这个想法我想狠狠地扇自己几耳光，怎么会认为自己心爱的女孩跟别人般配呢？
　　晨晓走过来的时候笑盈盈看着我们，她说，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这么投缘？
　　在看我晨晓的那一刹那，我的双眼被一道强光刺得生疼。光源来自晨晓脖子上的链子，那是个很精巧的银白色的锁，而我注意到翔健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相同的链子，他的坠子是一把钥匙。
　　那晚，我很认真地听着晨晓的每一首歌，我想可能这是最后一次听她唱歌了。
　　我离开深圳的那天，晨晓送了我很久。
　　凌哥哥，她小声叫着我，我有男朋友了。
　　我摸摸她的头，我轻轻地说，我知道，他是翔健，对不对？
　　她沉默了，沉默就是默认了。
　　很久她才说，凌哥哥，对我来说翔健是一首流行歌曲，他适合我的生活方式。而你是一首很经典的歌，或许很久之后我会明白你的价值。
　　回T市的车上，我的邻坐是个很时髦的女孩。
　　我嬉笑着说，美女，你唱首歌我听，可以吗？
　　她用美目横了我一眼，嘴里吐出三个字：神经病！
　　我转过身去，望着车窗外轻轻地笑了，笑得心里一阵难过。当日跟晨晓一起坐车的情形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