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 逢 对 手

唉，真能把人烦死！
　　刚一下第六节课，“橡皮鸭子”就张罗开了，“来，来，来，有种的上阵，盖不了技校，我相某誓不为人！”
　　我厌恶地刺他一眼。
　　“瞅什么？‘帮凶’！”他对我这个“一班之长”恨之如骨。“算什么货，不会下棋，嫉妒别人，真他妈的‘农民’！”
　　“你——”我气得嘴直哆嗦，真想上去给他一个嘴巴。
　　“咋了？不服气杀一盘，老相让你车、马、炮。”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我知道他那德性，同他较劲非把你气死。不是责任在肩，我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想想接连被他气走的两个班主任，想想这个班的今后，我的心就发颤。实指望学校会派来个“雷神”老师镇住他，不曾想，来的竟是个慈眉善目的“菩萨”老师。
　　“我叫叶新。”早上讲课前她自我介绍道，细声细语，没点威严。
　　“嘻，嘻，‘野心’，我看还是叫‘皇后’好听。”身后的“橡皮鸭子”小声地讥笑。
　　她听到了，但没有发火，只是用愠怒的眼光斜了他一眼。教室里很静，她那动听的嗓音和不同寻常的讲课艺术，把“飞机的稳定与操纵”简直讲活了。同学们静静地听着，仿佛是在一座幽静的深山峡谷之中欣赏那山泉滴落的叮咚声。忽然，一阵的响动打破了宁静。不用说，那家伙的老毛病又犯了。真是害群之马！我无好气地抵了一下“橡皮鸭子”的课桌，可他依然照旧。终于，拨弄棋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招引来同学们一道道谴责的目光。
　　“注意听讲！”叶老师不指明地警告了一声。然而，“橡皮鸭子”无动于衷。
　　“相平！你起来吧，把我刚才讲的问题重复一下！”
　　“不会！”他大言不惭地扔出两个字，屁股欠了欠却没有站起来。
　　这太不像话了，简直是挑衅。我担心这个新来的女大学生受不了，转过身碰了他一下。可老师却一点都没有上火，语气仍然平平，“把棋收起来，下午课余时间再玩。”
　　唉，完了！我感到非常地失望。到底是女的，懦弱！尽管以前班主任老师的办法欠妥，最后两败俱伤，可毕竟维护了老师的尊严。这倒好，连原则都不要了。
　　好在“橡皮鸭子”的同桌收起了棋盘。
　　“跳马！”“将军！”“呯！”
　　“橡皮鸭子”破嗓门喊的天响，书是看不成了，我索性去找新班主任谈谈。刚起身，叶老师便出现在教室门口，手里拎个提兜，直朝棋摊走来。
　　“喂，老师找你！”我了一下酣战中的“橡皮鸭子”。
　　“扯淡！我没功夫接见。”
　　“你——”我气得正欲把他拽起，叶老师却拉了一下我的袖子，“不急，下完再说。”
　　“橡皮鸭子”一听老师的话音，脸倏地红了。这可真是少见，大概是上午叶老师那宽容态度起了作用。我示意他把烟掐掉，可他却象一只饿狼刚刚叼到一块骨头，贪婪地在那就要烧着嘴唇的烟屁股上猛亲了几口，然后才舍不得似地扔在脚下，踩灭。
　　“收起那破棋吧，给，玩这副！”叶老师笑嘻嘻地将提兜倒过来一提，哗哔一声，一副漂亮的乌木象棋扣啊桌面上。
　　“橡皮鸭子“的眼光一下直了，但他舍不得已经胜利在望的战局，急忙催促起对手来。
　　“唉，臭棋篓子，快摸摸你那老将还有脉了没有！？”
　　显然，这正是他卖弄的好机会。
　　我低头扫了一下棋盘，嘿，还真是的，他的车、马、炮都已兵临对方城下。而且，那条肋上的车直接威胁着对方的老将，看来结局已定，对方就要认输交棋了。
　　“哎，别急，再看看。”叶老师象个内行似地把整个棋局一扫，稍一思索便自信地说道：“不忙，这棋还有下头？”“橡皮鸭子”斜了一眼叶老师，嘴一翘，一丝冷笑挂在了上边，“看来你也能走几步喽，怎么样，再摆一盘让学生领教领教。”
　　我知道他“橡皮鸭子”那份德性，看来，他是非要存心耍弄一下老师不可，我正想劝阻，叶老师倒笑嘻嘻地应付了。
　　“不必重摆了，就接着这盘走吧！”
　　“什么，这盘？算了吧，我不愿乘人之危。还是重摆吧，省得你输了不服气。”
　　“咯，咯，瞧你说得玄乎劲儿！这哪有输的棋，走！”叶老师话落棋落，掷棋有声。
　　“橡皮鸭子”一看老师利用河沿马要拼车，脸上便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气。
　　“好，有气魄，不过输了咋办？”
　　“你说吧！”
　　“谁输谁钻桌子。”
　　“那太不文明了，这样吧，我输了，这个传家宝乌木气棋归你；你要是输了，那你今后可得听我的，上课不准玩棋，学习成绩嘛，也得赶上去。”
　　“好——吧，咱们一言为定。”
　　“橡皮鸭子”根本不把叶老师放在眼里，随手扔掉了车。叶老师见隐患已除，便迅速运兵过河。
　　“哎，相平，你为什么这么迷恋象棋？”叶老师边走棋边和他搭话，显得很随和。
　　“这个嘛，很简单，人都有自己的乐趣。”他漫不经心的跳着马。
　　“知道你工艺测验的成绩吗？”
　　“没兴趣，姓刘的讲课我不爱听，没水平，就会捉弄人。”
　　“捉弄？”
　　“捉弄！”他加重语气地强调着。“就说昨天吧，他好事不干地提问我‘十五的平方再加二十五是多少？’你说那是什么意思，想叫我上套，呸！没门儿。”
　　“那你就反唇相讥，说老师是‘二百五’？”
　　“那自然。”
　　“你不认为刘老师是为了你的学习，见你上课光玩棋不听课才……”
　　“算了吧，为了我？我还不知为了谁呢。身为班主任，总是戴着有色眼睛看人。”
　　“那你可以找他谈谈心嘛，至少不能不气往学习上赌。”
　　“说实在的，一提学习我就心烦，那啃书本、搬文字有啥劲。要不是厂里规定青工必须轮训，我才不来受这罪呢。”
　　“嘿，没想到你的认识这么浅薄。就凭这一点，料你的象棋也下不出个多高的水平。主次不分！目光短浅！”
　　叶老师重炮似地连连进攻，把“橡皮鸭子”轰得不知所措，想反击又没勇气，明知老师完全是善意。
　　“这——”
　　“这什么？攻卒，将！”
　　听到叫“将”，“橡皮鸭子”慌了手脚。他没想到叶老师的两个小卒攻得那么迅速，防线接连被摧，想回马已来不及，自己的那个老将终于成了俘虏。他好不懊丧，堂堂的技校霸王怎能栽在这个女辈的脚下。
　　我不由地为叶老师高超的棋艺和善于攻心的战术而拍手叫绝。这一会儿，你再看那“橡皮鸭子”，可真名副其实了：大嘴紧闭，两眼发呆。显然，他被这场交手战打懵了。好一会儿，他才翻翻眼吐出一句话：“你，好厉害！”
　　“那么今后……”
　　“今后嘛，嘿，嘿……”
　　“橡皮鸭子”不好意思地冲着叶老师一个劲地傻笑，大概，这就是他所该遇到的对手吧！
　　这一下，我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