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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到底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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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哐当——”铁栅门开启的声音。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近了,近了,似乎站定。“哧——”铁链自铁门划拉碰撞的声音。
  大嗓门的女声响起:
  “4号林落,出来!”
  我愣怔,仿若是在叫我。
  缓缓转身,目光依然呆滞。
  “干什么?叫你听不到?快点,出来!”
  我慢慢自角落站起,一步一步地前移,来自脚镣的沉重感让我的前行如此坚难。
  终于,迈过铁门槛,狱警伸手过来拉我的胳臂,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快点!这么磨磨蹭蹭的。”
  我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站定,我抬头望去。女狱警如雕塑一般地站在离我不到一尺的地方,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她冷冷地注视着我站定,眼里全是警惕和不屑。
  “哐当——”身后的铁栅门狠狠地锁上。
  我抬头,缓慢地前行,脚镣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探视室。
  玻璃外,一张苍老的憔悴的脸,写满怜惜与痛楚。看见我,动作一下焦急起来,他欠起身,手扒着玻璃,似要透过那玻璃来拥抱我。我看见他眼里有泪光在闪动,只一瞬,我将目光转于别处,不看他的眼。伸手摘下旁边墙上的电话对讲机,放在耳边,我屏息凝视地倾听,不说一句话。
  “孩子,你还好吗?”
  “小落,你瘦了。”
  “孩子,是爸对不起你,我们一家,对不起你啊!孩子!”
  “孩子,爸后悔啊!爸好后悔啊!”
  “孩子,好生照应自己,啊?”
  “孩子,你怎么不说话?”
  “小落,你说话,让爸听听你的声音……”
  “小落……”
  苍凉悲咽的声音如钝刀般撕割着我的心扉,痛得令我不能自持。
  “探视时间到,林落,起来!”
  我挂上对讲机,慢慢站起,神情漠然。
  转身,隐忍太久的泪终于自眼底喷涌而出。脚镣发出尖锐的碰撞声响,沉重得令我步履蹒跚。
  爸,我多想再这样叫您,但却早已没了这个资格。
  爸,您依然如此待我,可是爸,您忘了,我受不起。
  爸,我不看您,是因为我已经没有脸再面对您。
  爸,我不说话,是怕我的声音,弄脏您的一切。
  爸,古时有以死谢罪一说。可是我所犯下的罪,却连死,都是不足惜的。
  爸,如果可以有来生,小落一定,做您的好儿媳,侍侯您一辈子。
  可是爸,小落怕是连来生,灵魂都是沾染了尘埃的。
  爸,您告诉我,怎样,才可以洗刷这罪恶的一切?
  爸,血,可以吗?
  可是爸,甚至连我的血,都是肮脏的。

  (二)

  我是林落。女,死刑犯,32岁,犯故意杀人罪,枪决在16天后执行。
  我在这间4号监舍里,迄今为止,已经呆了2个月又29天。
  听说,4号女监,是死亡之监。
  我依稀记得,进来那一日,狱警们满眼的鄙夷和轻蔑,左邻右监的女人们轻微的议论和叹息声。我微笑着走过每一间监房,平静得如若秋日的湖面,泛不起一丝涟漪。我想,或者,她们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女人,面对死亡时,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罢?更或者,她们也如同狱警一般地鄙视我,一个女人,临死都不知悔改,所谓的不要脸,所谓的白活,也就莫过如此了。
  黑暗的角落,我蜷缩的姿势如同在母体内生存的婴儿一般。听说,拥有这种姿势的人,内心是极度渴望温暖的。温暖?我笑,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而如今,我竟然,无法回忆起,它基本的形状。

  (三)

  22岁,我自省医科大学毕业,被分配在省第一医院的脑神经外科做实习医生。与我同去报道的,还有自小与我一个院子里长大的情同姐妹的好朋友江杰。唯一不同的是,她所分配的职位,是妇产科护士。
  那是我第一次走向工作岗位,从出发到安顿好一切,我一直拉着江杰的衣角,寸步不离。耳边回响的是妈妈殷殷的叮嘱,眼边闪动的是陌生的一切,还有对未来未知的茫然和担心,我的心没有来由地恐惧。看着江杰替我摆放好最后一双鞋子,转身走出去。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看着她洗完手再进来,折身上床准备睡觉时,我扯了扯她的衣角,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翻身坐起,掏出纸巾替我擦泪,一边说着:
  “唉呀,这么大丫头了还哭。不哭了,不哭了,乖。”
  我抽噎着:
  “杰杰姐姐,我害怕。”
  她抱住我,如哄孩子一般地:
  “小落不怕,姐姐在呢!小落乖,今天晚上跟姐姐一起睡。”
  那一晚,她的手温柔地拍着我的背,我酣然睡去,却全然不知,她侧着身,一夜未睡好。一张窄窄的上下铺单人床,怎能容纳得下两个人呢?
  次日早,我被她轻轻唤醒。起床洗涮,才发现她不停地揉着脖子。我满心愧疚,声若蚊呐:
  “杰杰姐姐,对不起,害你没睡好。”
  她看着我,温柔地笑:
  “傻孩子,说什么呢?咱们都是第一次出来上班,我答应了你妈要好好照顾你的,你就跟我妹妹一样。快洗涮吧,等下要去上班,第一天上班呢,可不能迟到。咱们以后啊,会越来越好的。”
  我重重地点着头,看着她,傻傻地笑。
  那一日,她的温柔的笑脸,停留在我脑海里,定格。
  那时,我想,那微笑,将会是永远。

  (四)

  我与江杰,是在同一个小镇上,同一个院落里长大的。江杰大我两岁,但我们自幼儿园开始,便一直同班到大学。打小我们就是老师喜欢的好学生,学习成绩优异,有着些许的张扬和骄傲,我们形影不离,我们亲密无间。我们学习成绩的上升或下降,都会随着一方的变化而变化。我与她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我们喜爱同一样东西,喜爱做同一件事,喜爱穿一样的衣服,喜爱……我们甚至连性格,都如此相似。只是相对来说,有事情来临时,她能独挡一面,而我,则不能。
  江杰有个平凡而又幸福的家。父母都是一家纺织厂的工人,每天靠着双手计时加班赚取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生活清贫,但却也是其乐融融。我母亲与她们一样,也是同一家纺织厂的工人,唯一不同的是,母亲是人事部办公室主任。
  我爸在我5岁那年,巡视车间时被机器卷进轴内,砸中头部,当场死亡。那时父亲已经晋升为车间主任。父亲下葬那天,母亲哭得死去活来。但却始终捂着我的双眼,不让我看父亲一眼。我只记得她当时哭着对我说了一句话:
  “小落,你只要一直记得爸爸以前的样子,就好了。”
  后来,厂里领导念在我爸生前为厂里所做的贡献和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替我妈安排了人事部办公室主任这个活儿。说白了,就是管管资料、下达和张贴个文件、平日里过年过节时发放个东西什么的,然后坐着领工资就行了。
  幸然,我们的生活没有如此艰难。父亲死后厂里给的一大笔抚恤金足以供我上到大学。母亲不再像父亲刚去世那般,灵魂都出了壳般地木钝。她脸上的笑容开始渐渐多起来,经常与旁人拉拉家常开开玩笑什么的。只是深夜里,我偶尔,会被她的低泣所惊醒。

  (五)

  转眼,已是一年。
  我早已正式转正成为这家医院里最年轻的脑神经外科的主治医师。一切,似乎真如江杰所说的那般,好了起来。只是,江杰依然如初,没有什么改变。她曾不止一次地跟我透露,她想跳槽的打算。每次,都被我以各种理由堵了回去。
  秋末,母亲被缠扰多年的风湿病折磨得下不了床。我听说,急匆匆向院长请假,院长看着我,微笑地点头应允。轻轻笑:
  “林落,把你妈接到咱们医院来治疗吧!环境和条件都要好些,再说,你照顾她也要方便些。我会一些针灸疗法,到时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我看着院长,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一个慈祥的老头儿,自我来医院见到他第一面开始,他便对我格外照顾,总是与我拉家常问我的家庭。而我,从来都是一句带过,因为不愿意去提及那些无法一句说清的过往。我依然记得,他似乎在见我第一面时,眼神无比怪异。听人说,他有个傻儿子。
  他拍拍我的肩:
  “林落,回去吧,早去早回,能让你妈少一天减轻痛苦。”
  说罢,他拖着一条瘸了的腿一跛一跛地向外走去。

  (六)

  两日后,母亲来。
  回去前,我向江杰辞行,并问她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家里的。她只是巧笑嫣兮地对我说:
  “你只要告诉我妈,很快,一切就都好了,就行了。”
  我看出,她眼里有喜悦在跳动,于是追问。哪知,她却笑而不答,只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小落,到时候姐姐请你当伴娘。”
  我惊愕不已:
  “啊!你要结婚了?你谈恋爱了,是不是?谁啊?”
  她依然笑得面若桃花: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还不是时候。好小落,到时候一定会告诉你的。啊,别闹了,走吧!”

  (七)

  我引领母亲见院长。
  母亲在见到院长的那一瞬,两人脸上的震惊、错愕、激动与兴奋在不停地变换与交替。终于,他们什么也没说。我看见院长的手颤颤地牵着我妈的手走向他的院长室。
  一个月后,母亲痊愈出院。
  我送母亲回到家,
  母亲关上门,让我坐下。
  我坐好,母亲立于我面前,表情严肃地说:
  “小落,妈跟你商量一件事。”
  我笑着:
  “什么事啊妈?您说吧!”
  母亲的表情严肃依然:
  “你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结婚的事了?”
  我顿时语塞:
  “呃……妈,这个,这个,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嘛。不着急嘛!”
  妈的严肃表情丝毫未减:
  “有个很合适的人,妈替你安排。”
  我笑得前仰后合:
  “妈,您什么时候学起人家这套包办婚姻的调调了?”
  母亲更近一步地走过来,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要你嫁给陈院长的儿子。”
  我的笑容顿时凝固:
  “妈,你开什么玩笑?我听人家说他儿子是个傻子!”
  “这我知道。”
  母亲的表情平静如水。
  我愤怒地大吼:
  “你知道他是傻子还让我嫁?你这不成心把你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母亲伸手过来拉我,我一把甩开,怒气冲冲:
  “要嫁你嫁,我不嫁!要我嫁给一个傻子,我不干!我宁愿死我都不干!”说罢,拧起床上还未打开的包袱,就要往外冲。
  我的左手被母亲死死地用力抓住。
  “嗵——”地一声响,我扭头。
  母亲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我顿时慌了神,一下子扔掉手中的包袱,也跪到地上,抱着母亲一同痛哭起来。
  母亲抚着我的头,无声地流泪。她哽咽地对我说:
  “小落,你听妈给你讲一个故事……”
  原来,如此。
  25年前,我妈妈与陈院长是一对恋人。那时,陈院长是下乡的知青。到了返城的时候,他将他和我妈的恋情禀报父母,遭到反对,并且当即决定要他们从此不相往来。激烈的争吵、绝食、抗争……于是,一切的错,归根究底,都成了我妈的不是。陈院长的父母因此大怒,找了县警察局的兄弟们来我家算帐。(那时,陈院长的父亲是县警察局的局长。)
  我无法想象25年前的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恩怨斗戈的场面。但从母亲含泪的描述中,我隐约感觉到,当时,爱情的弱小与抗争的无力。
  结局是,陈院长用棍子打断了自己的一条腿,从而遏止了一场血案事件的发生。双方不再争吵。陈院长被抬走,而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硬要同去,被祖父死死拖住,锁在了房里。
  那一走,他们至此未见。
  母亲几乎崩溃。
  她找遍了整个县城,都没找到有关于陈院长的一丝痕迹。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仿佛,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一般。
  一年后,祖父母自作主张替她物色了一门亲事,母亲便顺理成章地嫁给了父亲。于是,至此以后,一切,风平浪静。
  而在安静了25年之后,平静的表面,却被倏地掀开,暗自汹涌的波涛滚滚而来,连逃循,竟然都找不到方向。
  我几乎要被淹没。
  我看见母亲哭着对我说:
  “小落,妈这辈子欠陈叔叔的太多了,妈已经还不起了,你就帮帮妈吧,当妈求你。”
  “小落,妈这辈子没求过你任何,妈只求你这一次。”
  “小落,你陈叔叔是因为我才成今天这个样子的。要不是我,他的腿就不会跛。他也就不会有那样一个傻儿子。”
  “小落,你不知道,我看见他提起他儿子时的难过,那样的痛,让我都痛到骨子里去了。”
  “小落,妈知道,妈不该如此。可是妈却只能如此了小落,你是妈的女儿,妈也疼你。你嫁过去,你陈叔叔也会很疼你的。可是小落,你要是真不愿意,妈也不勉强你了。妈死了,就不用活着这么难受了!”
  我看见母亲踉跄着自厨房拿来菜刀架在脖子上。
  我猛扑上去,夺下菜刀,抱住她,狠狠地痛哭。
  许久,我停止了哭泣,缓缓站起,声音很轻:
  “妈,我听你的,我嫁。”

  (八)

  24岁,我嫁给了院长28岁的傻儿子。
  婚礼分外隆重,长长的花车队伍和前来道贺的络绎不绝的人们在我眼前晃过。漫天的大红和一张张笑脸不时地迎上来,而我眼底不停闪动的,则是母亲哭泣时的悲伤的脸。
  江杰没有来参加我的婚礼。她说不舒服,我无力去看她,看着带话来的人,我咧咧嘴角,终于,什么也没说。
  依然记得,江杰在我拿喜帖去给她的时候,脸色颓然变得刷白,很久很久,没有说话。终于,她咬着牙说出几个字:
  “你,真的愿意吗?”
  甚至连她,都是看不起我的罢!
  我看着她,凄然地笑,点头又摇头,摇头又点头。

  (九)

  婚后的生活平静如水,母亲开始与陈院长密切地来往。一切,似乎又回复到原来的样子。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我有了一个,自名词解释上来说,叫作“丈夫”的人。
  陈子皓,院长的儿子,我的丈夫。
  是个傻子,天生的傻子,成天只会流着口水傻笑。犯病的时候,会像个疯子似的以毁坏一切为己任般抓狂,或人或物,他见谁打谁、见谁摔谁、见谁咬谁、见谁踢谁、见谁抓谁。
  我曾亲眼见他发作过三次。
  每次,都是院长,我的公公,将我赶至楼上,自己则费尽力气将他关进屋子里,绑在床上。
  他的力气很大,发作起来更甚,那三次,我看见公公每次完毕后满身的瘀血和伤痕累累。
  我在帮公公擦药时,看见他眼里闪动的泪花和他颓然衰老的面颊。
  他不看我,只是重重地叹息:
  “小落,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啊!小落,爸老了,以后子皓,只能靠你了。”
  我的心,刀剜似地绞痛。
  我的公公,年轻时,娶了市长的女儿。后来,就生了个傻儿子。公公后来拼命努力学医,想医好自己儿子的病。但却始终找不到根治的办法,医学上说,这种病,无法彻底根治,只能靠药物慢慢稳定,减少发病率。
  可怜公公学了一生的医,行了一生的医,任何疑难杂症都难不倒的他,却唯独,治不好自己的儿子。
  在儿子成年后的第二年,他的妻子,我未见过面的婆婆服药自杀。因为无法忍受儿子一天天长大,而此后再无香火的悲惨人生。
  我的丈夫,不发病时,如同正常人一般,只是思维,还是停留在儿童阶段。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安安静静地接受我替他打点的一切。
  说来,也怪。他不肯任何人靠近他,包括公公,但却对我例外。只有在发病时,他才变得谁都不认识。他如同一个找人要糖吃的孩子,对我寸步不离。上班时,我替他满摆一屋子的玩具或者图画书,并告诉他,不准撕书,他就会看着我,傻笑着点头。而确实,只要是我交待过的事情,他都会照做不误,并且,不会忘记。
  每日每日,他如婴儿一般听话地靠在我身边酣然入睡,有时,我想,若不是他,或者我的人生,该是另外一个样子。而有时,看着他熟睡的面容,我又想,他也是无辜的,因为他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无可否认,他是一个外形很吸引人的男人。有着俊朗的面容和高大的身材,但是,他却是个傻子。而有时我甚至想,假若他不是个傻子,那末,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于是,我努力地想象,他只是块肉,一块没有任何思想的肉,而已。
  我与他之间,没有任何,我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十)

  我被提升为副院长。我知道,这是公公对我亏欠的弥补。
  日子,在一天一天,慢慢地过去。而我,则如同被悬挂于风口的茄子,水份,正在一点一点被风干,光彩,正在一点一点流走。我眼睛里的光彩,不再依旧;皮肤的润泽度,不再如前;而一向毫无半点瑕疵的脸上,居然无端地不时冒出来些许痘子或者色斑。
  我的脾气变得很坏,常常无端端地发火、骂人、或是摔东西。
  我知道,有人在背后说我狗仗人势。
  我笑,这些,我都不在乎。
  六年的时光,如同细熬慢煎的汤药一般,密密匝匝,苦涩无比,缓慢冗长。
  欲望,如野草般,在我的体内疯长。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自己早已熟透的身体,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谁来带我走?”
  同事之间聊聊私事的调味剂,在我听来,更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没有人知道,结婚六年,我依然拥有完整如初的身体,我依然,是个处女。而这些可耻的事实,却一直在无形中,缠绕着我,令我窒息。
  我与江杰,鲜少联系。
  有时会在医院碰面,点点头,轻描淡写便过去了。
  我无心再去留恋以前的时光,那样,只会令我更加地难受。
  我曾写调动单想要提拔她做护士长,说于她听时,她不说一句话,只是末了冷冷地说:
  “我江杰从不接受嗟来之食!你走吧,我不需要。”
  一句话,震得我眼前发黑。
  是呵……
  我在所有人的眼里,就只是一个狗仗人势的女人。
  她看不起我,是我活该。
  我笑笑,收好调动单,转身离去。
  我在每一个冗长的白天和黑夜里,慢慢地磨过这冗长的每天的24个小时。
  我想,我的生活,便是如此,永远地沉缓漫长。而这个永远,如此遥遥无期,如水蛭一般,缠得我不能呼吸。

  (十一)

  医院里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并不是突然出现。他是我的一个患者。
  脑部长了一个肿瘤,良性,动手术切除。
  自他来医院伊始,便只有他一个人,未见他的任何亲属。
  我好奇,问他。
  他淡淡地笑:
  “我太太不愿意来。而我,没有任何亲属。”
  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本能,我开始照料他,精心地。
  他似乎很是感激我为他所做的一切,总是不停地说谢谢。
  我不语,只是笑。
  其实,我并未有他说的那样好。
  我之所以照料他,是因为如此,我便可以少掉很多难已磨去的时间;我便可以顺理成章地以“加班”为由少一些时间呆在那个所谓的“家”里;我甚至,还可以整日地面对着一张养眼的男人脸,保持舒畅的心情。
  他的确,是个很眼养的男人。其实陈子皓本来就很眼养,但他,比陈子皓更甚。陈子皓,仅只是拿来供摆设的花瓶;而他,则不仅仅,只是如此。
  他亦有着高大魁梧的身材和无懈可击的外表。
  18天后,他痊愈。
  出院时,他留给我一张名片,说一定要重谢我。
  我接过,浅笑不语。
  脚步声渐轻,远去了。
  我低头扫过名片:
  李逸尘,海天房地产公司总经理。

  (十二)

  次日开始,我总会按时收到很大的一束鲜花,都是我最爱的淡紫色马蹄莲。
  他送来的。李逸尘。
  他亲自送来,总是在下午的三点十五分。
  我若拒绝,他便会一直立于医院大门,直至我收下,为止。
  多么令人无法拒绝的男人呵!我笑。
  甚至贪恋起,这些,自他第一日送花以来,不曾改变的习惯。
  我想,或者,有一天,他未曾按时送花来,我会觉得,世界,都空缺了一块。
  幸然,他从未有过。
  我们会在某个晴朗的下午,偶尔出去喝喝下午茶。
  都只是静静地喝茶,从来不聊任何,似乎彼此,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发现,我开始越来越依恋他,越来越离不开他。
  于是,我亦越来越恐惧。我怕,有一天,我会因此,而万劫不复。
  于是,拒绝见他,和接受他的花。
  他开始疯了似地找我,而我,则以各种理由推之不见。
  我开始频繁地去找江杰,什么也不说,就那么坐着,看着她忙碍。
  江杰不说话。
  一个星期过去了。
  江杰终于开口:
  “小落,像守活寡一样,值得吗?”
  我不语,泪却开始大滴地往下掉。
  她又说:
  “小落,人这一辈子,就这么长。你一辈子,都打算这样吗?怎么不找个合适的男人?哪怕只是短暂的,也好。”
  我笑:
  “你说我,你又何偿不是?这么多年了,不也没见你结婚么?”
  她笑,笑得很大声,那笑声里,居然带着苍凉:
  “我跟你,是不同的。”
  说罢,她走出去。
  晚。
  家门前,我掏出钥匙。
  突然。一双手,自背后将我环住。那样用力。
  我拼命挣扎,那力道却更大,愈是贴进那属于男人的胸膛里。来自于背后的温暖让我最终放弃了挣扎。我知,是他。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我笑。
  他自我耳边低语:
  “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找你找得好苦?你为何不见我?为何要故意躲我?你可知如此待我,如刀尖在刺扎我的心?”
  未语,泪却流。
  他将我扳至他怀里,紧紧地搂住我。
  我无力地跌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变戏法般,他腾出一只手,片刻,自背后伸出,火红的一束玫瑰。花瓣上,还滚动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他抬起我的下巴,严肃认真:
  “小落,请允许,我爱你。第一次遇见你,我以为,你是天使。于是我知道,我将被你拯救。小落,接受我,我爱你。”
  他的眼睛里满是真诚,火红的玫瑰散发着暧昧的气息,我无法再想任何,闭上眼,点点头,偎入他怀里。
  或者女人,都注定了,永远都是所谓的爱情宣言与玫瑰的战俘。
  那一晚,我没有回家。
  那一晚,我成了真正的女人。
  逸尘拥抱着我,看着床单上的点点落红,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我微笑:
  “我与我丈夫,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他更紧地拥住我,呢喃:
  “小落,我会永远爱你。”

  (十三)

  次日,晚。
  迎于公公与丈夫期盼的眼神,我赧然。
  丈夫与公公一如既往。只是丈夫不停地追问我昨晚去了哪里。我只是笑。
  公公拉走丈夫,轻轻说:
  “小落,累了就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我涩涩地应。
  如若没有这段所谓的婚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瞬间的赧然转瞬即逝。
  我与他更加频繁地约会。
  但,至此以后,他再也不曾夜不归宿。无论多晚,他都要赶回去。
  我笑,惨淡。
  一个偷幸福之人,大约,是该如此的罢。
  我想,或者,我可以收放自如。
  于是,安心坐于办公室内,签阅每一份文件。
  江杰送来红豆粥。
  她说:
  “小落,你该多吃点东西,你太瘦了。”
  我笑,泪光闪烁。
  思念之枷锁,是解不开的,任凭再多的粮食来冲撞或挤压,它只会更加坚固。

  (十四)

  他诉说对我的思念之情,绵绵细语,令我的双眼濡湿。
  原来我的心墙,根本,就连根基,都还未曾打下。
  我娇嗔:
  “我想你。”
  他欣然:
  “我马上来。”
  医院门口,我自他手中接过玫瑰,不顾周遭人疑惑的眼神,脸上的笑容,灿若春花。
  长廊里,江杰走来。
  看见我,愣怔。
  我看着她,灿然地笑。
  她看我,又转头看他,又是一瞬间的愣怔。便再无任何表情地走过,甚至,连我想要相互介绍,都来不及。
  晚。
  我于客厅接他的电话。
  公公走来,我匆匆挂断,起身要回卧室。
  公公叫住我,我疑惑地回头。
  他并不看我,只是低着头认真地擦拭他那把陈年紫砂茶壶。
  “小落,我知道,我们家一直愧对你。爸不反对你喜欢别人,但只求你,别离开子皓。”
  我呆立,不知该说些什么,亦或不该说些什么。
  “小落,你知道的,子皓没有你,不行的。所以小落,只要你不离开子皓,永远和子皓在一起。你甚至可以,和那个男人,有个孩子。小落,你的孩子,就是我们陈家的孩子。”
  我的胸口,堵得憋闷。
  爸,您如此纵容我,可是您知道么?如此,只会令我更加地无颜面对您。
  爸,我也想收放自如。可是爸,感情的种子,偷了,便无法再掩于地底的。
  我低低地叫:
  “爸……”
  公公打断我:
  “小落,那晚,爸看见了的。没事,好好的,像爸说的那样。回房休息吧!”
  我无言地转身,泪水滑落。
  爸,对不起。我要的永远,不是这个样子的。

  (十五)

  李逸尘,海天房地产公司总经理。为公司效尽犬马之劳,却徒有虚名的挂号总经理。生杀大权,则全部尽然掌握在他那膘悍的董事长老婆的手里。
  他与我说起他妻子时,切切的恨意让我觉得骨头丝丝沁凉。
  因为不能生育,于是,便惧怕起他的离开,死死拽着一根赖以生存的主权大线。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一个女人,如此操控着心爱的男人。是在,玩木偶戏么?怨不得,他如此恨。
  我抱紧了他,轻声细语:
  “逸尘,你带我走吧!咱们离开这里,好么?”
  他拍拍我的头,语气里是不甘:
  “不行,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地过来了,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她。结婚12年了,我一直演绎的,都不是自己。宝贝,再等等。”
  我应,我笑,婉然。
  或者,女人的天性,是无力同时面对和抵挡两股力量之流的同时来袭。在爱情与恩情里,我只能自私地选择前者。
  我想要一个结局,我想要一个我所想的永远。
  于是,我固执地等待。

  (十六)

  一年,?过去了。
  我在等待里开始焦躁不安。
  我愈发频繁地问他要一个结果。
  他不再似从前一般地温柔轻语。
  他不再如从前那般地浪漫多情。
  更不再像从前那般地,将我似若珍宝。
  我的恐惧愈发地深刻。
  或者,越是害怕失去,于是,才会失去得越快。
  最后一次,我不再温柔:
  “逸尘,你说过的话,还算吗?”
  “当然。”
  “那末,你有否做到?”
  “没有。”
  “那末,你还打算做到么?”
  “小落,你的表现太不似30多岁的女子。你只要我做到,那末你呢?我在努力,而你呢?”
  “逸尘,你知道的,我可以放弃一切。”
  “什么都愿意吗?”
  “当然。”
  “那末,你为何不离婚?”
  “逸尘,你知道的,我离不了婚的。于是,我只能选择逃循。”
  “小落,逃循是不光彩的方式。而我李逸尘,不屑于如此得来的爱情。方才你说过,为了我,可以什么都愿意的。”
  “……”
  “小落,目前我们所面临的最大的困难,是离婚的问题。你的比我更棘手,你自己也明白的,只要你的傻丈夫在世一天,关于离婚,那只是天方夜谭。”
  “逸尘……”
  “小落,你为你母亲,为他们家付出这样多,难道,还不够么?小落,你不为我们的将来想么?小落,我也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小落,如果,那个傻子,死了,该多么好呢,你说是不是?”
  我笑了。满脸是泪。是呵,假若没有子皓,是不是一切,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呢?
  我抬头:
  “逸尘,如果他真的死了。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他不看我,目光闪烁。
  “是的,永远。”
  他说,小落,如果没有他的存在,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他说,小落,我们的以后还很长,永远也很长,假若我们没有在一起,那还有什么永远呢?但若是我们在一起,永远,就会很长,长到,生命的尽头完结时,依然在延续。
  他说,小落,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说,可是小落,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在一起,到永远呢?
  永远……
  我亦想要一个永远。
  于是,自转身离去的那一瞬。我在心里告诉自己,逸尘,我会给我们,一个永远。

  (十七)

  子皓的病情是无法治愈的,但却一直在吃着稳定病情的各种药物。在这些药物里,有一种镇静药,适量,是可以帮助治疗和减轻病情的;但过量,则可致人于死地,并且,死因,与突发性心肌梗塞症状,是一模一样的。只要不是一次性地加大药量,而分次加大药量,便能抑制人的神经中枢,造成窒息死亡,并且,无论如何,都是查不出真实死因来的。
  第一次,我颤抖着手,将比平时多了一倍的药量放于他面前,然后将水递给他。子皓望着我,孩子一般地眨着眼睛。我点头,他便低下头去,认真地将那药吞吃进去。然后,张大嘴,给我看,我摸摸他的头。他笑了,孩童一般地天真。
  我的心,在悲哀地颤抖。
  子皓,对不起。或者如此,你可以走得安详些。
  我告诉子皓,以后每日按照今天吃药的药量吃药,以尽快治好他的病。他很认真地听,然后很认真地点头。
  我不忍看他看我时虔诚的神情。
  子皓,你或者将我当作天,但是,对不起。我只能,如此。
  我开始每日精心照料子皓与公公的饮食起居。公公不疑有它,只是赞许地轻轻笑。
  半个月后,子皓开始恶心、厌食、不想吃饭。我知,这是药物中度中毒时的反应。
  假若那时,我停止给他用药,那末,一切,都还来得及。
  公公永远只会责骂他:
  “子皓,一个大男人还要老婆这么照顾着。小落,你别管他,他打小就挑食。不吃让他饿。饿了自然就吃了。”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负疚感。
  如此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看着丈夫纯真如孩童般的眼神,我开始动摇。
  但在深深的夜晚,我却想起他说过的永远。
  于是,我只能,欲罢不能,越走越远。
  我给丈夫拿了些健胃消食的药,叮嘱他要按时吃。
  公公见了,只是叹气:
  “小落,你真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家,亏待了你啊!”
  我转过头,不语。

  (十八)

  又过了几日,丈夫开始嗜睡,并且睡得深沉,走路也开始步履摇晃。
  我知道,最后的时刻,要到了。
  我的永远,也要来了。
  正巧。
  医院要与外省医院联合举办座谈讲座,邀请了我与公公一同前往。我假意要照料丈夫,不便应邀。
  公公笑:
  “小落,这是个好机会。别错失了。”
  我低声:
  “可是爸,我们都走了,子皓怎么办呢?”
  公公的笑越发绽开来:
  “小落,不担心。家里不是还有许妈在吗?”
  我不语。
  公公走过来,拍拍我的手,语气里满是慈祥与疼爱:
  “小落,去收拾东西吧,明天同我一道走。”
  我应着,款款离去。

  (十九)

  热烈的座谈讲座在昆明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我告诉自己,一切,都会与自己无关。
  会议第三天,傍晚。
  我洗完澡,正在吹头发。
  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我走过去,开门。
  公公一脸的悲戚与惶然,未语,泪先流。
  我骇然,但心中已猜到八九分。
  我伸手替他拭泪。
  终于,他开口。声音擅抖:
  “小落,收拾东西,跟我回去。子皓他,不在了。”
  我颓然跌坐在地,神情木然。
  公公拉起我,将我向门外拖。
  泪,终于落下。
  终于,还是来了。

  (二十)

  一切,都是突发性心肌梗塞的死亡症状。
  甚至连公公,都认为是儿子命比纸薄。没有人怀疑,他是被谋杀的。
  公公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岁,神情衰败憔悴。
  我在深感罪恶的同时,却亦是欣喜的。
  因我,终于,离永远近了。
  子皓的葬礼订在两日后。
  晚。
  我拨通逸尘的电话。
  “喂——”
  我雀跃:
  “逸尘,子皓死了。”
  “……”
  “我把他杀了。”
  “林落,你在说什么?”
  “逸尘,我说,我把子皓杀死了。”
  “为什么?你这样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为什么?为了我们的永远。“
  “林落,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永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林落,你太可怕了。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电话挂断。
  我握着话筒,手指的余温,在渐渐褪去。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杀了子皓?
  为了那些所谓的永远。
  为了所谓的爱情的未来。
  如今看来,我错了,错得太过彻底。
  还有退路么?
  无路可退了。
  我该怎么办?
  只能等待宿命的终结。

  (二十一)

  子皓下葬的那天,我被警察带走。
  我平静地伸出手,听那手铐“咔——”地一声铐上。
  警察拉住我的胳膊,转身,我随之,神情木然地往前走。
  公公扑上来抱住我的腿,老泪纵横地号啕:
  “警察同志,你们不能带走她。我儿媳妇没有犯罪,是我儿子自己吃错了药。”
  警察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先生,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连拖带搡,将我向门外推去。
  爸,到如今,您都还是这样护着我呵。
  爸,您该恨我的。
  爸,是小落对不起您啊!
  我倏地转身,“嗵——”地一声跪下,朝着公公,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有血顺着额头流下来。
  我看见被别人架住的公公拼命要挣开来抓我,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悲哀的表情。似乎一切,都被掏空一般地。
  爸,对不起。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转身,我看见江杰立于门口。
  呵,姐姐,你终于,还是来送我了。
  我看着她,笑得满脸是泪。
  她走过来,冲警察说道:
  “我跟她告个别。”
  警察点头示意允许。
  她拥住我,我顿时泪如雨下。
  为何,人总是要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错事?
  而有些错事,做错了,却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我看着她,开口:
  “姐姐,替我照顾我妈妈。我对不起她老人家。”
  她笑,点头。
  将头伸过来,贴于我耳边,微笑着,用轻得只能我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
  “林落。我终于赢了你一次。自小,我便处处敌不过你。你长得比我漂亮,学习成绩比我好,家里比我有钱,虽然你没有爸爸,但你却比我幸福。
  长大了,我以为一切都会改变,但命运依旧如此不公。你我一样的文凭,你成了主治医师,而我,却永远都只能是个护士。
  后来,我想走一条捷径。于是我想要嫁给陈院长的傻儿子,我想,那样,至少我可以胜过你。
  但没想到,嫁给他的,竟然是你而不是我。
  你知道吗?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成功了。
  可是你的出现,如此轻易地将一切都改变。
  后来,我想,算了罢,都是命。
  我看到你和李逸尘甜蜜恩爱的幸福模样时,我嫉妒得发狂。你知道么?我对他一见钟情,可他的眼里,却单单只看得到你一个人。
  我恨。
  于是林落,我在等待一个机会,让你万劫不复。”
  我看着她,似乎在听一个故事一般。
  她依旧浅笑:
  “林落,机会终于来了。你聪明了一世,却糊涂在一时啊,倘若你不打那个电话给李逸尘,一切,便不会如此。知道么?是我验了陈子皓的尸,是我向公安局报了案,你打给李逸尘的那通电话,是进行了录音的。林落,我终于,赢了你一次。哈哈……”
  “好好照顾自己,姐姐会替你照顾好你母亲的。”
  她伸出手来拭泪,看起来,真像是一场惜惜离别呵。
  我没有抓狂,更没有愤怒。
  我只是看着她,神情平静而木然:
  “江杰,谢谢你告诉我实情。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李逸尘,此生不会再有生育能力,而你们,永远也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知道么?爱情里的背叛,是太为常见的事。我只不过,是没有给自己留任何余地,而已。”
  瞬然,她似乎被凝结般,呆立。
  我不再看她,缓缓前移。
  警察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向警车的方向走去。
  车开走的一刹那,我看见江杰疯了一般地追着警车。
  我淡淡笑,一切,都结束了。
  尘埃落定,一切,也该落幕了。

  (二十二)

  我微笑着,抚抚肚子,手铐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有些孩子,是注定了,不能被出生的。
  李逸臣,那日我未说完的话便是,我已怀孕45天。
  你说过,你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但从今以后,注定的,你不会再有。
  没有人知道我怀孕了,我知我提出,便可暂免一死。
  但是李逸尘,我不会留下这个孩子的,这便是我对你的惩罚。
  我笑,凄然。
  睡吧,孩子,有妈妈陪着你,你不会孤独的。
  明天,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你跟妈妈,将会在另一个遥远的国度,去拥有仅属于我们的永远。

  (二十三)

  “嘭——”
  一声枪响。
  子弹至左侧穿透我的头部。
  我看见鲜血喷洒而出。
  没想到,我的血,竟然还会是红的。
  我慢慢地向后倒去。
  永远,到底有多远?
  也就,只有这么远,而已。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抚抚肚子,微笑着闭上眼睛。
  孩子,走吧,咱们该走了。
  这里的永远,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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