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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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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清晨。
  电话铃声不合适宜地响起,我极度困倦地侧了个身,伸出手拉着被子捂住耳朵,蒙着头,不去理会,任它响着。终于,它不再响。我咧咧嘴角,继续睡我的觉。片刻,电话声再度响起,我双手抱头捂住耳朵,身子慢慢地蜷缩起来,整个儿卷进被窝里。期待着那刺耳的铃声再度偃旗息鼓。
  电话铃固执地响着,非但没有减弱,且声音仿若越来越尖厉刺耳,似乎大有不接不罢休之意。我像弹簧一样,一下子掀开被子跳下床,极度烦躁:“Shit!谁他妈的这么找抽,周末也不让人安宁!”
  仿佛电话与我有深仇大恨一般地,我用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对着听筒冷冷地:
  “不管你是谁,如果你不能在一分钟之内,给我一个最好的打这通骚扰电话的理由,你一定会后悔!”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轻轻的笑:
  “暮白,我是妈。妈知道你不喜欢被别人打扰,可是妈有事要跟你说,你手机关机,所以,只有打家里电话了。”
  我轻轻在床边坐下,语气变得同样轻:
  “妈,什么事,您说。是身体不舒服吗?有没有按时吃药看医生?”
  我听见妈在急急地分辨:
  “没有,暮白。妈没事,妈只是,只是……”
  “什么事啊妈,您说吧!”
  “那妈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我轻轻地笑:“妈,我不生气。我保证,我不生气。您说吧!”
  妈又笑了,有些拘谨地:
  “暮白,妈帮你看中一个姑娘。各方面都好,她是你林伯伯的女儿,一直在国外念书。这次回来了,你林伯伯他们,也同意你俩见见面。你看,行不行?”我眉头拧成一团,想拒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妈又说话了:“行不行呢?暮白,妈知道你不喜欢这种方式,可是……如果你不喜欢,咳——咳——就当妈没说过。”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失望,妈从没跟我提过任何要求,虽然她的病,需要的是,一辈子的耐心和时间去治。可她从不抱怨和要求什么。如今……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不忍,我对着电话轻声地说:
  “好的,妈。一切,都听您的。”
  “今天下午三点,阳城大厦仙踪西餐厅。好吗?”妈妈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欣喜,我似乎看到她苍白的脸上,似有激动的红晕在跳动。
  我低声回答:“好的,妈,我到时回去接您,我们一同前往。”挂掉电话,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沉沉地,躺倒在床上……
  下午,三点。阳城大厦仙踪西餐厅。
  简单的寒喧之后,母亲留我和那女子于桌前,与林伯母手挽手离去,坐于餐厅内另一个角落闲话家常。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银勺,搅拌着杯内黑色的液体。我知此刻有三双眼睛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可我却无法直视那些目光。我想象得出,母亲经年苍白的脸,此刻肯定毫无半点血色。我不敢抬头,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掩饰我内心的不安。
  “黑咖啡喝多了会伤身体,还是少喝些罢。”
  轻柔的声音自耳畔传来,与母亲如出一辙般地温柔。我抬眼望对面而去,正好对上她注视我的双眸。她的眼神很快地逃开,垂下眼睛。我打量着她:秀美的五官,一丝不乱的发,清新素雅的衣裙下包裹着完美的身段,象牙白的肤色散发着玉般温婉的光泽,优雅得无懈可击。这样一个酷似母亲的,温婉纯良的女子。我在心里下着定论。
  见我打量她,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一层,端着杯子递到嘴边,却并不喝。杯子里氤氲的水气在她的脸前弥漫,散开。我笑了,伸出右手去捉住她在桌上的左手,右手的杯子颤抖了一下。我压低声音,笑得更似灿烂:
  “别动,你妈和我妈正看着我们。”
  她的左手在我手心里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便再也没有反抗。
  余光扫过角落,看见母亲正轻轻地笑,我的嘴角掠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微笑,旋即,迅速地抽离握住她的手。不再看她,语气如平日一般冷然:
  “刚才,谢谢你。小姐芳名?”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淡笑:
  “林清若。听说你是个孝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以后,记得,少喝黑咖啡。”
  我头也不抬:
  “那位提琴手的小提琴拉得不错。你喝什么?”
  “奶茶。”她轻语。
  我皱眉:
  “我不喝女人味十足的东西。”
  “奶茶温暖,给人幸福的感觉,如家一般。”
  我一扬嘴角:“那末,你会爱上黑咖啡。”
  她的脸顷刻间布满红云,我低头,大口喝掉杯中已凉掉的咖啡。
  
  (二)
  新的一周,天气晴好。
  我乘电梯直达24楼。门开,我走出电梯门,向我的办公室走去,一路上,员工们向我鞠躬问好,我点头示意。打开电脑,我开始忙碌。这时,敲门声响起,助理苏雯走进来,在我面前深鞠一躬:
  “秦总,这些是本周的合作计划方案,还有您本周的行程安排,我已经整理好了。”
  我点头:
  “辛苦,放桌上。”
  一大叠资料整整齐齐摆上桌,又是一个深鞠躬:
  “那么,我先出去了,秦总,有事您叫我。”
  “好。”我吐出一个字。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我叫住:
  “苏雯。”
  脚步声停住:
  “请问您还有什么事?秦总。”
  我没有停止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轻语:
  “下午两点我出去一趟,一小时左右回来。帮我把下午的会议推一推。”
  “好的,秦总。那么,我出去了。”
  我微笑点头,眼睛不离电脑屏幕。
  走出邮局门口,我掏出遥控器,扬手。“嘀嘀——”左手开车门,我抬高右手,14点37分,正好,赶回去开会。我笑。
  
  (三)
  午夜阳光,酒吧。庆功会。
  劲爆的音乐、忽明忽暗的灯光、袅绕呛人的烟雾、疯狂扭动的人们无声地诉说着这是非之地的暧昧;尖利刺耳的说笑声、嬉闹声、叫骂声一片嘈杂;我端着酒杯,晃动着杯内的液体,静观着四周的一片喧嚣。不时有同事下属过来拉我一起去玩,我微笑着摆手,示意他们自便。同事频频过来与我碰杯,我笑着,举杯对饮。
  有些眩目,头很沉。我朝副理梁坤招了招手,他迅速地穿过攒动的人群前来,我大声地对他说:
  “我先回去了,你们玩。”
  他看着我,似乎没听明白,尔后低下头来。我在他耳边说:
  “小梁,我先回去了,头有点沉,你们玩吧!”
  他笑着挽留:
  “秦总,再玩会儿吧!您都没怎么玩呢!”
  我笑着摆手:
  “不了,我走了。”
  他也笑:
  “那好吧,那您路上小心,您没事儿吧?”
  我笑着拍他的肩:
  “小子,好着呢!走了!”
  转身离去。
  站在酒吧大门口,我做了几个深呼吸,似乎要将吸入的污浊空气全部替换出来。脑子似乎清醒了许多,我笑着,去掏钥匙。
  停车场,一股巨大的撞击力几乎将我撞倒在地,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听见得意的笑声:
  “小丫头片子,还敢骗我们,大爷看得上你,是你的荣幸。我看你往哪儿跑!”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凄清婉约的女声,略带童稚。我抬头望。
  三个打扮得怪异前卫的小流氓,脸上带着淫笑,正一步步向我这个方向逼近,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背对着我,一步一步地后退。我看不见她的脸,但从她纤细的背影里,我感觉得到她的惊恐。
  原来是小流氓调戏小姐,哈,好戏该上演了。我暗笑,送上门的猎物。静待,那女孩只离我一步之遥的时候,我伸出手将她揽进怀中,看着那三个小流氓,微笑:
  “怎么着,我的女人也敢动?”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或者是他们预先没有料到的,一瞬然的愣怔,旋即回过神来,一步步向我逼近,神态凶恶无比:
  “小子,我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不然爷们毁了你!识相点,滚!”
  右手将怀中人推往身后,我看着已近至面前的三人,微笑依然,左手的拳头伸出去“嘭——”直中一人脸部。“唉哟”声顿起,一人捂脸蹲下。其中二人起状,自怀中掏出刀子向我扑来,我闪身躲过,几记漂亮的空心拳,几招擒拿术,二人趴在地下直哼哼。我甩甩手上被刀划开的伤口淌出来的血,笑笑,伸手抓过女孩奔向停车场内。
  车内,我问:
  “去哪?我送你。”
  女孩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沉默。我从反光镜里打量着她:长发遮住大半边脸,却遮不住她绝美的容颜,她的双手不停地绞弄着裙边,眼神呆滞。应该是个新手,我笑。
  我家。
  我将她安坐于沙发上,端来一杯水放在她面前:“喝点水吧!没事了。”她抬起头,看着我,一直。眼泪慢慢地涌出来,终于,泛滥。我伸出手,将她揽至怀里。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我拍着她的背,渐渐,她的哭声越来越弱,我轻声地说:
  “要不要回家?我送你。”
  她摇头哽咽:
  “我没有家。”
  我笑了:
  “那么,去洗个澡,今晚就在这里睡吧!”
  她点头。
  演得真好,那末,好吧!我也顺应你意,与你一同,演一回戏吧!我在心里冷笑,转身走进浴室,放水。
  
  (四)
  我的大床,多出一个女人。留女人过夜,从未有过的先例,黑夜里,我笑。她一直紧紧地抱着我,我转身,手抚上她的脸,她没有反抗。如丝的触感让我的心猛烈地颤动,欲望升腾,我翻身,唇覆上她的唇,我感觉到我身下的她的,剧烈的颤抖,本能的抗拒,吻技青涩得仿佛不经人事。高手,演得太好了。我暗叹,伸手在她身上游移……
  电话响,我接起:
  “秦总,今天由您主持的员工大会,现在所有的人都已到齐,在等您。”
  “我马上到。”
  挂掉电话,我睁开眼,满盈于怀的温暖,天!女人!我的脑袋飞速旋转着,终于想起一切。
  她睡得很熟,连电话都没有将她吵醒,看来是太累了,我笑。
  仔细地端详着她,白晳得几近透明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精致绝美的五官,如扇的长睫毛轻盈地覆于眼上,随着呼吸轻轻地颤动,阅美女无数如我,却从未见过这等脱俗的美人。美得不似凡间的人儿呵,我轻叹。
  洗漱完毕,我走过来,轻轻摇她:
  “起床了,宝贝儿。”
  她哼了一声,没有动。
  我笑了,伸出手去掀开被子。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翻了个身,我看见她身下的床单上一小片暗红的血渍,触目惊心,如烈日一般,灼痛我的眼。我的手重重地垂下来,怪不得,昨夜的她,生涩得宛若处子。
  返身于茶几,写了张留言条:
  不知怎样称呼你。我上班去了,你若愿意,就留下吧!若不愿,桌上的钱,可以让你过得好些,有任何困难,找我,我会帮你。家里不用收拾,每日会有钟点工过来。
  将名片和1万元钱与留言条一并压在茶几上,我起身走出家门。
  整整一天,我的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个昨晚遇到的女孩。她的惊恐的样子,她的纤弱的身体,她的熟睡的绝美的面孔,像电影一般,在我眼前放映。我无心工作,办公桌上等待批阅的文件摞了厚厚的一堆,而我所考虑的,却仅仅只是她是否还留在我的房子里。
  
  (五)
  家门口,我从包里掏钥匙,似乎有饭菜的香味隐约传来,我的肚子开始抗议。此时,我才记起,我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
  我的房子对我来讲,从来只是一个类似于客栈的落脚点。我的厨房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摆设,平日里,我要么是出去外面解决,要么,是叫外卖草草充饥。我大概是饿得出现幻觉了,我笑。
  门开,饭菜的香味居然还是如此真切。我摇了摇头,想努力摆脱掉这些幻觉。抬头,她自餐桌微笑着向我走来,袅袅婷婷。
  她抓住我的手,声音似百合般清丽婉约:
  “你回来了,吃饭了。”
  我如木偶般,机械地跟着她走到餐桌旁坐定,眼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眼睛不会转动。她看着我,浅浅地笑:
  “别看了,吃饭吧!”
  我回过神来,拿起筷子。米饭的甜香糯软让我久久不忍下咽,有多久,我没有感受过这样唇齿留香的美味菜肴?一切,太像梦境,但却如此真实地摆在我的眼前。
  喝着汤,我问:
  “这是谁做的?”
  她依然浅笑:
  “我啊。”
  “今天清洁的阿姨来了没有?”
  她愣住,看着我,很久很久,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笑。我被笑得不知所然,迷惑地看着她。她笑个不停,灯光柔和地散布在她的脸上,我似乎看到有光圈在她的周边环绕闪耀,如天使一般。原来,女人大笑起来的样子,竟然可以这样美,我的眼神愈发温柔。
  终于,她不再笑,起身,收拾盘碗。我看见她的手,纤长柔嫩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如她的人一般,灵动。我伸手去挡:
  “放着吧,明天会有人过来收拾的。”
  她不说话,端着碗走向厨房,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进去。
  第一次, 主动收拾桌子和洗碗。只是因为,不忍她的美丽被侵蚀。
  
  (六)
  我擦着手走出去,“啪——”大灯突然灭了,只有一盏暗淡的壁灯亮着,一切,都如此模糊。
  音乐声开始在房间里充斥流淌,我看见她在音乐里灵动的曼妙的舞姿,似一个精灵。她跳得如此好,仿佛舞曲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一般。
  曲终,我仍呆立不动。一双手自背后环住我,有温软体温和淡淡馨香传来,我颤抖。
  “晴天,我终于找到了你。原来,我们一直,相隔如此近。”我听见她低低的声音。
  我愕然:“你是谁?怎么会知道?”
  “你不记得我吗?你每月按时寄给我大笔的生活费却从连你的真实姓名都不留给我,是不让我找到你吗?”她哽咽。
  原来,如此。但……
  “今年秋天,我来到这个城市的一所舞校上学,因为我从院长那里得知你在这里。我在空余的时间兼职,却没想到是在你家。今天早上看到你的留言条,我终于知道,这么久,原来,你一直就在我的身边。没有所谓的清洁阿姨,是我。晴天,是我。”背上有高于体温的液体滴落,我的心,生疼。
  
  (七)
  叶未央,我20岁时,出差外省时在一条街上偶遇的一个热爱舞蹈胜于生命的孩子,父母双亡、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却有着一颗最善良的心,用自己仅有的一块钱买了面包给残疾的老人,自己走回城边的孤儿院的孩子。偶然的目睹,刻意的跟随。我看到她磨出血的脚和她左脚踝处青黑色的蝴蝶形状翩然欲飞的胎记,以及她脸上灿烂的笑,顷然,我的心间温暖如春。
  次日,我联系孤儿院的院长,说明我的来意,要她保守秘密,日后绝不说出我的任何。我至今都记得,慈祥的老院长泪眼婆裟地对我说:
  “秦先生,您可真是一个大好人,我替小未谢谢你了。小未遇见你,真是她的福气啊,你不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
  那日起,我开始了我的资助行动。悄然的,没有任何人知晓。
  原来,是她,8年了,我竟然,会在我自己的家里,再次遇见她。
  这一切,是不是天意?而我,又该如何去面对,这样凌乱的人生?
  
  (八)
  我的房子里,从此多了一个女人。没有生气的房子,突然之间变成了家。
  有她的地方,每一处都是温暖的气息。我开始下班按时回家,我喜欢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喜欢她如瀑的长发,喜欢她在我吻她时羞涩的脸颊绯红,喜欢吃她做的饭菜,喜欢看她忙碌的身影,喜欢看她曼妙灵动的舞姿,喜欢看她起舞时她脚踝处翩然欲飞的蝴蝶形胎记,喜欢看她的长发穿过我指间时的温柔,喜欢看她躺在我怀里的乖巧的样子,喜欢看她说“我爱你”时认真的神情,喜欢……
  妈来电话,告诉我林清若去了加拿大。我茫然,想不起那是何许人也。妈说:“暮白,我很喜欢清若那孩子。你们的事,到底怎么样呢?清若害羞,不肯细说,总是说很好。看得出,清若很喜欢你。”
  我语塞。半年了,我早已忘记那日的相亲之事和那个女孩。却忘了,母亲会与她联系,也未曾想,她会替我,在母亲面前掩饰。
  “暮白,清若说是去加拿大进修,时间不定。你们可要好好联络感情,清若说走时没告诉你是怕分你的心。多好的孩子啊!妈告诉你她的联系方式……”
  我含混地应着,头痛得厉害。
  如何面对,这沉甸甸的,双份的感情?林清若不知道,有个小未。小未也不知道,还有个林清若。
  小未是个安静的孩子,不爱说话,舞蹈是最能表达她的思想的肢体语言。她从来不问我的任何,但我能从她的眼里,看出她对未来的企盼的光彩。可是小未,我却是,不能给你未来的。
  
  (九)
  妈病情加重,却仍惦记着我与林清若。医生估测,时日无多。
  也罢,终是会有取舍的。于是小未,你应该有更美好的未来。
  拨通那大洋彼岸的电话。
  “喂——”轻柔的声音。
  “林清若,秦暮白。”
  “啊!你好吗?”
  “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短暂的沉默。
  “林清若,有没有意中人?”
  “呃……”
  “没有吗?”
  “嗯。”
  “回来,我们结婚。”
  挂了电话。我的心却莫名地疼痛,原来,对一个不爱的人说出结婚的誓言,是一件这样痛苦的事情。
  
  (十)
  黑暗的房间,没有开灯。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烟头一暗一灭,满屋烟雾缭绕。
  小未轻轻走来,递一杯热茶给我:“晴天,喝茶润润嗓子,别老抽烟。”
  我不接,掐灭烟头,声音沉闷:
  “小未,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我也有话要说。”她的声音里透着喜悦。
  她乖顺地偎于我身旁,小手照常抓住我的手。我挣脱,起身开灯。
  “我要结婚了。”
  灯亮的一瞬,我看见她脸上欣喜慢慢凝固的表情,我努力不去看她,递给她一个大信封。
  “小未,这幢房子留给你。信封里的银行卡上有300万,密码是你的生日。明天开始,我搬出去。”
  沉默,良久的沉默。
  我甚至听得见,她的泪水滑落时砸在衣裙上的声音,却不说一句话,这样安静的结局,是我从未料想过的。我以为,她会大哭或是大闹,恳求或是挽留,然而,什么,都没有。这样安静的小未,让我心里的痛,更痛。
  “你真的,以后都,不再回来了吗?”
  终于,她开口。我看见她脸上的泪痕,触目惊心。我别过脸,不看她,点头。
  “我知道了。但我不祝福你,因为我说不出来。希望你幸福吧!”
  声音飘渺得虚无。她自我身边站起,走过,白色的裙裾触碰着我的腿,如钝刀般,撕割着我的心。我看见她的步伐,如此僵硬。她左脚踝的蝴蝶,如此没有生气。
  楼梯转拐处,她停下,扭头看我。目光对视,我竟然无法逃开。我看见她眼里的,那样的空洞和绝望。只一瞬,她便扭头,上楼。
  我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整晚的烟。
  次日清晨,我离去。
  
  (十一)
  第二日。市日报头条新闻:一女轻生跳楼,花样年华陨落。新闻的照片上,人体血肉模糊,无法分辨,白色的连衣裙上血迹斑驳。另外还有几张各位部位的小照片。我不经意地瞄过,大脑倾刻间停止动转。一张腿部特写的照片上,我分明看到,那个青黑色的蝴蝶形胎记。
  不,不会的,我拼命地摇头,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继续看下去:此女现年18岁,为某舞蹈学院学生,跳楼时已怀孕三个月……
  我终于明白,那日,你要对我说的话。小未,你选择如此绝决的方式离去,原来,只是,无处可逃。
  
  (十二)
  母亲的病情日益加重。
  一个月后,我与林清若结婚。我看见母亲和众人灿烂的笑脸,漫天大红的喜庆里,我却感受不到一丝喜悦的氛围,只有一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动。
  婚后的生活,美满安宁。妻子贤惠能干,对我照料得无微不至。母亲在我结婚四个月后去世,走得很安祥。那时,妻子已经怀孕。
  没有人知道,每晚每晚,我都会做同样的一个梦,梦里,是小未缩在墙角里哭泣,然后,拉开窗户,像断了翅的蝴蝶一样,纵身一跃而下,姿势毅然绝然。
  次年的三月,妻子在医院产下一女婴。一整晚,我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妻子凄厉的惨叫响彻楼间,我的心揪得紧紧的。听见婴儿“哇——”的一声啼哭时,我一直忐忑的心,终于回复原位。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医生走出来,摘着口罩,冲我笑着:
  “恭喜,是个千金,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我笑着,点头道谢。
  走进病房,妻子床边,护士抱着一个包好的婴儿,笑着递给我,我看了看妻子,妻子冲我虚弱地笑。我看着护士怀中的婴儿,粉红色的皮肤,正紧闭着眼睛酣睡,可爱极了。
  我伸出手去接过来,仔细地端详着,周身洋溢着初为人父时的喜悦。我腾出一只手,想要去摸摸她嫩嫩的小脸,却将包好的布弄散开来。女儿似乎受到惊吓,啼哭不止。我连忙伸出手去捉,护士笑着说:
  “你呀,太高兴了吧?我来。”
  我笑着,不说话。
  女儿一直蹬着手脚哭着,
  护士将女儿放在床上,摊开布,小心地将女儿放于布上。我顺着护士的手看着,看着。突然,我看见女儿左脚踝处,一个青黑色的蝴蝶形胎记,赫然在目。我大叫一声,慢慢地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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