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栀子花

?　　?夏天才到，瓦埠湖边的栀子花就迫不及待地盛开了，一树树、一丛丛，仿佛飘落的香雪。
　　??每天清晨，都有学生拿着一束束清露盈盈的栀子花来上学，于是教室里也久久弥漫着那沁人的幽香。这些栀子花洁白硕大、清馨馥郁，在别处是很难见到的，也许是植根于瓦埠湖边的沃土吧。
　　??我发现平时上课从不做小动作的黄玉洁听课时经常偷偷地闻栀子花，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去阻止她，我当时心里想：让她闻吧，栀子花的花期也是非常短暂的。
　　??谁知想第二天就再也见不到她和她那束洁白美丽的栀子花……
　　??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就这样突然间被风雨摧折了。
　　??是夜，我望着校园夜空那半轮残月止不住一阵阵地叹息。鸣虫静了，倦鸟睡了，月色下的栀子花树已不复清晓时的明丽，那些黄萎的花朵默默低首，沉浸在一片深深的忧伤之中。
　　??栀子花啊，冰清玉洁的栀子花，你刚刚开放，为何就要早早地凋谢？难道你不知道美丽纯洁的你即使无言也是怎样动人吗？
　　??栀香淡淡，栀花无语，风声簌簌仿佛在为一个小生命的消逝而啜泣。一个如栀子花般馨香的女孩，在六月的初夏乘着瓦埠湖的清流永远地离去了……
　　??美丽的名字随同那清丽的童颜一再出现在我的脑海，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那个娟秀文静、聪颖内向的小女孩真的就这样悄悄走了吗？真的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我记得，她总坐在教室最后的一隅，从不和同学攀谈说笑，上课从不主动发言，下课也没见她出去玩过。她作业认真、字体纤秀，白净的面容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像一朵素雅的栀子花。
　　??将近一年的短暂相伴，我真恨自己对她关心太少。
　　??关于她的有些情况，我都是在她死后听别人说的。原来她的爸爸是个喜新厌旧的人，逼走了她的妈妈，又娶了个小老婆。失去了母爱，孤独无依的黄玉洁就像风雨中没有庇护的小花，心中的抑郁凄苦是可想而知了。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她那张清秀忧伤的脸，心里更是一紧……
　　??“老师，黄玉洁是被吸血鬼害死的！她被捞上来的时候全身都白了，还沾着血呢！”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中又是一阵绞痛！多不幸的孩子！可以想象的出她当时被大水冲进旋涡里时的那种绝望、恐怖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小小的身子被洪流肆意地撕拽、旋搅，接着，一切都停止了，一切都消散了，她的生命，她的年华，她的前程，她的幸福……
　　??追溯黄玉洁的死因，是他爷爷让她哥哥带她去塘里洗澡，而他的哥哥却莽撞地把她带到流水沟里。时值插秧季节，瓦埠湖正在放水，汹涌的急流瞬间就把瘦弱的她疯狂卷走……而当天的上午王老师和我还一再嘱咐：“瓦埠湖放水，不许到户外洗澡……”
　　??听说黄玉洁的父母都从外地匆匆赶回来了，他们在痛哭爱女的时候是否也检点了自己的过失了呢？人活在这个世上，每做出一次选择是不是都应该静下来想一想？难道人生中的有些东西只有在它离去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它的可贵吗？
　　??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宿舍，一开门就是一股清香。桌上的大瓶小瓶里插满了栀子花，可惜颜色发黄，全都蔫萎了。我坐在桌边默默凝视，这一束是双胞胎杨美玲、杨美玉送的，那两束是李甜甜、曹劝劝送的。她们四个都是孤儿，都是在瓦埠湖的凄风苦雨中孕育萌发出的最美丽最清香的花朵。但是她们在不公正的命运面前没有哀怨，而是微笑着面对、顽强地抗争，一个比一个生长得茁壮鲜亮。
　　??一个班里有这么多的孤儿和单亲儿童，还有许多被人抱养大的弃婴，我想这在全省都是很罕见的！
　　??瓦埠湖边，真是多灾多事啊！
　　??到这里支教这一年来，我日日徜徉在瓦埠湖的水湾泽畔。我爱瓦埠湖的朝霞落日、万顷碧波，又感叹它的闭塞落后；我爱这里乡民的勤劳淳朴，又鄙夷有些人愚昧无知；尤其是前几天，滔滔的瓦埠湖水无情地吞噬了我心爱的学生那幼小无辜的生命，更让我对这片土地产生了不可名状的复杂情感。
　　??还是忘了她吧，越想她越是揪心的痛楚。可是这两天每次发作业，总是有黄玉洁的本子不断送到我的手中，上午批作文，黄玉洁三个秀丽的小字又映入眼帘。作文题目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人》，她是这样写的：“记得小的时候妈妈非常爱我，所有的亲人中只有妈妈给我的印象最深，虽然现在我不能和她生活在一起，可每到妈妈生日的时候，我都悄悄地用自己的零用钱为她买好礼物，希望妈妈能回来见到我的礼物……”多可怜的孩子！可她直至临死也没有见到她那朝思暮想的妈妈！
　　??如果生命真的有轮回，我希望黄玉洁能够在来世继续她没有走完的路，希望到那时她的人生将是再无风雨，一片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