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红棉衣

“谢谢你”这是皓和菲说的第一句话，可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二个月了。出于小学到初中的习惯，皓进入中专以后还是选择了坐在教室的第二排，于是有点近视的菲便坐到了他的前面。皓的家乡在很遥远的山村，离开那座大山的他，一个星期没有和同学们说过一句话。可令皓感到奇怪的是，他前面这个女同学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入学后两个星期，班上进行了班长竞选，班主任老师为了让同学们互相了解，要求每个同学都必须参加。菲在皓的前面上讲台，她的普通话很标准，声音也很甜，她说：“我想我更适合宣传委员”。皓担心自己的普通话别人听不懂，所以他说得很慢：“从小学到初三，我一直就是班长，我想我应该有了当班长的经验”于是皓当上了班长。一个月后，班上进行了座位调整，可皓和菲依然坐在原来的地方，只是皓的同桌了变成了一个女同学。二个月后的一天中午，皓在去食堂的路上，从广播里听到菲为他的生日点了一首歌，他不敢相信。晚上自习课的时候，他对着前面的菲说了句“谢谢”，声音很轻，他不知道正在看书的菲有没有听见，但就想说这样一句话。菲递给了皓一张纸条，“做为班长，请不要让讲台下的这片天空很沉默”。皓笑了笑。
　　皓开始试着向同桌问一些问题，也试着向菲借一些书看，于是皓和菲也会提前来到了教室，也会下课后很久才离开教室。皓收到了一封信，皓和菲是班上从未收到信的人，菲要皓请客，皓说那就吃冰淇淋吧。第二天中午，皓请菲吃了五角钱的冰淇淋，两个人围着操场转到第三圈的时候，菲说还要回宿舍去洗衣服，皓说“那正好，将我的也洗了吧。”菲笑了笑，就走了。离下午上课还有半个小时，皓将自己换掉了衣服装在黑色塑料袋里，提前来到了教室，他将袋子放进了菲的课桌。于是，下课的时候，菲是班上最后走的一个，她带走了那个塑料带。但她却是提前半个小时来到教室上晚自习的人，她将那个塑料袋放进了皓的课桌，并附带上了一张纸条“昨天那五角钱的冰淇淋很好吃，不过你的衣服脏的指数比较高，以后不要在中午的时候拿衣服来。”皓笑了，他吹着口哨把衣服晾好。
　　同学们的座位总是不停的调整，开始是班主任老师要求这样做，到了后来，这已经变成了同学们自由组合。三年了，皓和菲就一直坐在前二排，菲也一直在皓的前面，皓没有当班长了，他成了学生会主席。每年皓的生日，菲都会去校广播站为他点一首歌，皓只是很简单地说声“谢谢”。三年了，皓和菲每隔一个星期就在教室传递塑料袋，皓从没有说过一句“谢谢”。一天，菲感冒了没有来教室，皓感觉前面总是空荡荡的。菲的感冒很严重，一连几天都没有来，后来皓听说她爸爸将她接回家去了。菲没有来的这些日子，皓课余时间就去操场走走。第十天的晚自习，皓看到了菲，精神还不是太好，他想对她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菲递给了他纸条：“你的衣服不会臭了吧，下课时拿来吧。”皓晚上自己去澡堂洗了衣服，第二天他在教室门口碰到菲的时候，他轻声地说：“我怕你感冒未痊愈，视力更看不清，会洗不干净，所以自己洗了。”那一天，菲都没有反过头来理皓，讲台下的天空又变得沉默起来。皓和坐在最后排的一个女同学换了位置，自习课的时候，他也不常去教室了，当然，他的理由是用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巡查纪律去了。皓每个星期都会去澡堂洗一次衣服，而且是人很少的时候，他在那碰到了菲，菲对她笑了。菲看到皓洗衣服笨拙的样子，将皓的衣服连桶子抢了过去。皓还是习惯性的欲言又止，对着菲说了一句：“桶子就放你那保存了，到时换一个塑料袋给我”，菲说：“我只习惯将塑料袋放到我后面那个课桌里呀”。第二天，皓又换回了原来的座位。
　　转眼快要毕业了，班上组织搞了一次旅游，目的地是菲的家乡。做为活动的组织者，皓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而菲太熟悉了，所以没多大兴趣也走在后面。“今天穿新衣服？很久没买新衣服了吧？要不要请客呀”菲追上皓说，“是呀，就要毕业了，走入社会，或许要穿另一些风格的衣服吧，所以也就将这些旧衣服凑合着穿吧，这件衣服是买了很久，一直没有穿。”皓知道菲清楚他的每一件衣服。菲叹了口气说：“听你的口气，很想快点毕业呀。”“也不是想快点毕业，只是该来的始终会来，就像童年很美一样，但还是要长大呀。校园生活很甜，但我们的学习不就是为了面对毕业吗，我们的青春不就是等待走出校园去鹰击长空吗？”听了皓的这些话，菲突然跑到了队伍的前面去了。
　　离毕业越来越近，课堂上同学们开始互相写毕业留言了，皓却常常不在教室。不断的有同学来找皓写留言，他就写上两句祝福的话。看到皓好不容易在座位上，菲将留言本放在皓的面前。皓拿起笔就想写几句常写的话，但又突然停了下来，他第一次非常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坐在他前面三年多的女孩。“中专四年，只有37天的时间你没有坐在我的前面，很多次想问你用什么洗发水，你长发飘出来的香味很好闻。你曾说我想快点毕业，其实不是，我在担心毕业以后谁帮我洗衣服呢。此时不想说感谢，只是回味。希望你开心！”皓将留言本递给菲，菲问他：“你的呢？”“我没准备留言本”“那你请我去操场散步吧”。这次皓请菲喝饮料，他们像四年前的那次一样，围着操场走。“一个班长、学生会主席、演讲赛一等奖获得者，怎么会是你这样的沉默？四年间，前二年我一直想着怎么坐到你后面的那个位置，看看你上课时、自习时会是怎么样，可后二年呢却已习惯了坐在你的前面。我是在班主任老师那看到你的生日日期的，我在另一个同学的留言本上看到了你毕业后的联系方式，我抄下来了，你不会介意吧？”菲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停地踢着操场上的小石子。
　　毕业的前一个晚上，班上举行了毕业晚会，菲邀请皓合唱了一首《萍聚》，起身时，菲抓住了皓的手，流着泪唱完了这首歌。皓回家的车是晚上出发的，比其他同学的要早，班主任老师和同学们都送他上了车，菲递给了他一个信封，他在车子启动时，转身拥抱了满脸是泪水的菲。车上，皓打开那个信封，里面是菲的一张照片，后面写着：“如果衣服臭了，打我家的电话。”皓的眼泪滴落在菲的相片上。
　　皓回到家乡去了一所偏僻的山村小学做了一名教师，工作之余，他也会想起中专的生活，想起请菲吃五角钱的冰淇淋，他努力地将自己的衣服洗得更干净一些，也尽量将菲的照片藏得更深一些。快要放寒假了，皓觉得那年冬天格外冷。没有课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呆在房里烤火。听到敲门声，他懒洋洋地把门打开，穿着红棉衣的菲站在他面前。菲说她是问皓的父母才知道这所学校地址的，她一个人在皓家乡的县城住了一个晚上。皓带菲认识了他所教的学生，菲教他的学生唱了《歌声与微笑》。菲发现皓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在学校里常穿的，她在皓的房间里没有发现一件没有洗的衣服，她说：“你将身上这件换了吧？”皓答应了。菲烧了点热水，在房间里洗衣服，皓在一旁看着，这是他第一次看菲为他洗衣服。在学校旁边的那条小河边，菲对皓说：“这里很美呀，如果是夏天，在河边为你洗衣服感觉应该很好，你希望在这里看到我为你洗衣服吗？”菲临走前，皓请她喝了当地的米酒，皓知道菲一直在等着那个答案。直到酒喝完，皓才说：“你昨天已经教我学会了洗衣服，以后我自己会洗了，我会去看你的。”
　　菲走了，那件红棉衣慢慢远去，皓感觉这个冬天又冷了一些。回过头，昨天菲帮他洗的那件衣服挂在窗前，也挂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