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雀巢

一

　　暮色四合时，气温骤然下降，从写字楼里出来，一股生冷侵肤。“请尝一下雀巢咖啡，味道好极了！”一个清瘦高挑的女生穿着黑红相间的套裙从街对面跑来，递上半杯热腾腾的咖啡，香气随风四溢。

　　一饮而尽，问她可否再来一杯，我急需暖胃驱寒。她犹豫些许，轻轻点头，澈亮而灵性的眸子温暖着清冷的傍晚。“真是滴滴香浓，意犹未尽！”我说罢，舒朗的笑容在她清丽的面容上绽放开来，感觉她在为有人欣赏她们公司的产品而开怀。

　　二

　　又遇见她几次，都是周末的傍晚，原来她每逢周末都在广场四周的几个购物中心门前轮番做促销活动。有一天刚喝了一口赠品，下起大雨，我赶紧帮着她收拾咖啡机和杯子，她感激地说：“谢谢！”
　　我笑，“喝了你们这么多，帮帮忙是应该的，不过，你们的赠品有点苦，可能是我迷恋甜！”她皱皱鼻头，似乎在取笑我的贪婪，模样调皮而可爱，黑色的长发在淋湿后蜷出一圈圈细波浪，碎碎地浮在两颊边，那般清纯袭人。
　　就这样熟悉了，每个周末，我会在品尝半杯雀巢的空当里和她聊上几句，再买一盒12包装的雀巢回家。每一盒咖啡可以换来一个关于她的信息，她叫小乐，出生在江南一个小城，今年刚毕业，学美术的，暂时做着雀巢促销的工作。
　　“你们的赠品里加奶了？还有点别样的感觉！”又喝，味道与众不同，涩涩鲜香，掠些醉人的口感，犹如许久以前恋爱的滋味。
　　她扑哧地笑，拉我到一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威士忌，还有简易装的奶昔，“厉害吧，特别关照！”已经很久没有女孩子这样“特别”过我，我是情感丢了温度的单身男人，迷失了关心与感动。而她，只在我不经意地说过一次很苦，便这番用了心思地关照我。我玩笑着说，“以后的雀巢都要你陪我买，味道才会更好！”数着家里雀巢的盒子，已经九盒时，我对那半杯雀巢颇有些着迷。

　　三

　　我的办公桌临窗，可以看见小乐的身影，虽然模糊，但是心里清晰。从高空望下去，她轻盈的身影穿梭在人来人往之中，再微扬起手中的红纸杯，那情形简直像美妙绝伦的林中舞蹈。我对她的习惯已逐渐蜕变为一份牵挂，从她手中接过的每一杯咖啡都驱离了漫长归家路程里的寂寞与寒冷，还有她的笑声，温暖着心房。
　　终于决定对她表白的那个傍晚，我故意在办公室里熬到她快收班的时间才下楼。看见我，她又脆脆地笑了，“以为你有事早走了呢！今天的咖啡已经赠完了！”
　　我哪有心思喝咖啡，只是默默地鼓励自己将意愿表达出来。正欲开口，一辆骄傲的银灰色宝马亮开了喇叭“嘀嘀”两声，随着小乐的眼角侧目，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从车里走出来，他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却显更成熟和大气。
　　“我下飞机就直接过来了，想着你可能正好下班，对了，你要的戒指我买到了……”他没歇气地说着，小乐的眼里燃烧着欢喜。在他们没注意到我的间隙，我悄悄急步隐开，感觉有些狼狈落魄，并庆幸自己没有冒昧地表达爱意。就算我有爱上小乐的勇气，可以我这样一个小职员的身份，又怎能与她开着威风宝马的男友比拼。

　　四

　　出写字楼直接左拐，绕路归家，那天以后，我不再遇上小乐。可是窗外她的身影依然婀娜，偶尔感觉她仰头上望，我会心慌地缩回脖子。
　　“雀巢走了，又来个什么墨西哥咖啡，促销小姐长得更漂亮！”办公室的同事在周末讨论着。
　　望向广场中心，果然，红黑相间的套裙被一片橙黄替代。心骤然落空，酸酸的滋味侵袭着鼻根，想到如果此生都不再相遇，那一句“我喜欢你”没有说出口，也许会是今生的遗憾。
　　从电梯里出来，楼层管理员递给我一个纸袋，里面有三盒雀巢和一张纸条：三周没见你了，出差了吧！我们公司换了促销点，不过我辞职了，想找份新工作。
　　中午的阳光醉人芳香，眼前恍过橙黄色，闻到几丝酸甜的味道，就像我此刻的感觉。小乐竟然惦记着我，可我们彼此没有留下联系电话。

　　五

　　常常于周末故意去各大广场或是商场门前转悠，目的只有一个，期望遇上眼熟的雀巢促销，打听小乐的去向，可惜没有任何进展。
　　特别失意地回家，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转换频道，突然，一份迷人而熟悉的笑容定格在屏幕上，竟然是小乐，主持人正公布她入选华中地区平面模特大奖赛总决赛。我难掩激动地欢叫着，有些神经质地在屋子里独自吟唱。我这才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不仅仅是习惯与喜欢，而是深深爱上了！
　　总决赛在最大的幽蓝CLUB举行，那个夜晚，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站在幽蓝外等待，期望小乐能够艳压群“模”夺得冠军，期望我可以走上前给她诚挚的祝福！
　　漫长的三个小时终于过去了，当小可出现在我前方时，我大声叫出她的名字，她望着我，即使只在昏黄的灯光下，我也能感应出她眼里的惊喜。她兴奋地跑向我，出乎我意料地抱着我开心地说：“你来了我好开心，我得冠军了！是不是该庆祝庆祝？”
　　“你男朋友没来接你？”我很纳闷这么令人激动的时刻那个男人竟然没有来陪她。小乐一想，“谁是我男朋友？”“那天给你送戒指的不是么？”小乐听了哈哈笑开：“那是堂兄，又出差了！很帅很能吧，好多女孩子的梦中情人呢！”这话让我比小乐得冠军还乐，我拖起她的手就问：“真该好好庆祝庆祝，去哪儿随你点！”
　　请小乐和她的同学们去酒吧HAPPY到凌晨，十几支啤酒下肚后，我依然清醒地与小乐交换了电话号码，我告诉自己，这次重拾的机会该好好珍惜，这个周末就要对她表达我的感情。
　　周六，特意买了崭新的T恤和仔裤，特意去发屋理了谢霆锋发型，对着镜子来回五圈之后，给了小乐电话：“请你吃海鲜，有空么？”
　　“我正在签约，你说好地点时间，我到时直接去！”她回应得爽快极了，我隐约敏感小乐对我是有好感的，这增添了我的信心。
　　小乐来的时候穿着与我相同颜色的T恤，也是仔裤，我暗自鼓励自己说，情侣衫呀，这是天注定有缘呀！给她斟了些红酒，找个话题先开口，“签言行片约吗？”小乐竟然一饮而尽：“嗯，和一家外企签了两年形象代言合约，年薪五十万！”我的脑子一嗡，我一月才赚四千块，五十万得挣十多年呀！只在瞬间，一条无以逾越的鸿沟又将我隔断在小乐的彼岸，那顿晚餐，我吃得少言寡语。小乐关心地问，“你不舒服吗？”我强颜：“可以累了，心里有些闷得慌！”

　　六

　　我又开始刻意地回避小乐，只在夜里呆呆地凝视报纸上她温柔可人的笑意。她的每次相约我都以出差或是会议的借口回绝，她从不生气，还会发短信给我，叫我路上小心或是注意身体。
　　她真是好得近首完美的女孩，人柔心细，她可以得到的幸福不是我这种卑微的小男人赋予得起的。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应该替她着想，愿她过得更好不是吗？辗转难眠的夜，我找来千个理由隐藏可怜的自尊。
　　十六盒咖啡，又是楼层管理员递给我，还有小乐娟秀里透着刚劲的字迹：上次三盒以后，有十六个星期没有陪你买咖啡。
　　有一股柔在鼻尖暗涌，那次她离开雀巢后，我也买了十九盒咖啡，每次分两个半杯冲出来，想像着她就坐在我的对面，享受着另一半的香甜浓郁。“你还好吗？”电话道谢时，其实还想问很多，却不知如何启齿。小乐的声音有些萎靡：“我喜欢上一个人，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心里再酸涩，我也得强撑着去安慰她：“你向他表达了吗？”
　　“嗯，应该表达得很明显了，每一份思念都让他看见了！”原来小乐早就有心上人，我庆幸自己没有说出口。
　　“我以为他对我有些感觉的，也许是我误会了！”
　　“也许是你挣太多钱吓坏了别人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说完就后悔！
　　“那我愿意为他辞了这份工作，可是辞职要交违约金，他有钱替我赔么？”小乐突然笑了，我真有些糊涂。
　　“是啊，这真是个很为难的事，那我去找他谈谈吧！”为了小乐开心，我愿意做一切！哪怕是对情敌低声下声！
　　“好啊，你告诉他，爱我就请我吃哈根达斯！爱我，第二十盒雀巢就和我一起去买！”我猛力拧了拧自己的耳朵，火辣辣的疼证明自己没有做梦……

　　七

　　现在，我这位有钱的女友小乐变得很小资，每周都要我请她吃一百多元才那么一点点的哈根达斯，我微微瘪瘪嘴她都会气嘟嘟地说：“够公平了，我每月供房呢，你不高兴，咱换过来付帐！”
　　站在我们刚交了首期的大房子里，我抱着小乐说：“我也要参加选美！哼，挣钱装修，还要装个T型台，到时，我们就在这里结婚！”
　　小乐递给我半杯雀巢，娇柔而幸福地倚在我肩上：“我数了数盒子，五十八盒了！”醉醉的阳光里，她依然那么清美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