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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尼姑的细腻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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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一座很小的城池不见得就容不下一段意味深长的故事。
  故事开始了,我们的女主人公洁莲也一闪身从火中的尼姑变成了十七岁的羞涩少女,然后自暗处走到光亮里。她一直走,只是在走到家门时才略作停顿,她脸上闪过一丝暗自心惊的表情。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有她父母亲体面的背影。
  夕阳西下时,我的幻觉里出现一座舞台。洁莲的父亲也就是我们小城的文化馆馆长,正携着胡琴站在舞台中央。馆长的手指极富韵律地弹出,于是一支行云流水的曲子便在天地间回旋。曲终,静得骇人,随后台下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馆长在微笑,笑容那么和蔼。我坐在角落里,却突然暗自心惊。
  洁莲父亲的微笑虽然比刀锋还要锐利,但她母亲才是我真正的心病。她母亲取了个男名,叫鹰雄,鹰雄的娘家在我们小城很有势力,而她本人则是妇联的主席,人们都讲她是个人物。我很早就和鹰雄见过面,那时我和她女儿还没谈朋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总是对她毕恭毕敬。鹰雄打着官腔。我很不理解她为什么对我这个懵懂少年也要打官腔?洁莲说,我妈对人民都是这样,但心肠很好,你不必在意。也是,鹰雄其实并不真正认识我,再说做官也要有做官的样子,这么一想,我也就不讨厌鹰雄了。
  后来,我和洁莲恋爱了,是早恋。
  鹰雄与她丈夫般配而且和睦,组建的家庭被称为小城的经典家庭。这种家庭无疑会给他们的子女带来某种荣耀,很让年轻人羡慕。我偶尔也对洁莲讲,你的命真好。但另一方面,荣耀也就是压力,压力可以催人奋进也能使人窒息。坦率地讲,洁莲活得是比我有光彩,但也比我累。
  洁莲学习刻苦,出奇得坚强,她总希望将自己最美好的方面展示给公众看,她也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里头有演戏的成分,好在她演得很到位。洁莲的脆弱面只有我清楚,心理专家的研究是对的,一个人有多坚强他就有多脆弱,没有一个正常人不受平衡规律的摆弄。脆弱必然带来敏感,在和一大群人聊天时,洁莲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一万个心眼,她在听,听弦外之音。如果洁莲在公开场合大笑,你千万别信以为真,因为她心里也许在流泪,她的真笑从来是默默的,不事张扬;如果你看到她在人群中哭,那你也别当真,因为她也许正在笑,笑得比蜜还甜。洁莲的情绪常常是颠倒的,好在颠倒的只是情绪不是是非。
  我收回信马由缰的思绪。这时,渔夫也将网拖上了岸,这一网只打上来几条小鱼,未能捕获那一湖粼粼的波光。
  洁莲在微笑,那笑是真的。她歪着脸问:“天边有彩虹吗?”
  我说:“再等会儿也许会有。”
  渔夫走了,鸟儿也已归巢,湖畔那么静谧。偶尔,三两只野鸭贴着水面飞过,隐入远处如烟的水草丛中。黑暗将沉默的人儿紧紧捆在一起,我们的周身只有四片唇在动,我们接吻,吻了半个钟头。在接吻时,我和洁莲都有罪恶感,但那阻止不了可怕的欲望。洁莲倒在草地上,象丝带一样柔软,每次接吻过后,她就变得异常虚弱,这让我疑惑。
  回家的时刻到了。洁莲一动不动,她的目光时儿迷离飘忽,时儿坚定直露。“你干脆将我吻死算了。”她说。这样骇人听闻的话她以前从未讲过。
  我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起来。
  那户人家高墙青瓦,独门独户。我们迈着很轻的步子来到院门口,我不会进那个院子,因为一进去我就会呼吸沉重。厢房有灯,灯下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馆长在叹气,那气叹得出奇的深刻,似是失望到了极点。紧接着,他便说:“真见了鬼,洁莲的成绩在初中还是数一数二的,现在居然是倒数第七。”
  鹰雄道:“还是有进步,上次是倒数第四。”
  “这种话亏你说得出。”馆长重重地拍着桌子,“这么多年来,我呕心沥血地培养,竟养出个废物。”
  “小点声,让莲莲听到不好,她也不是不懂事。嗳,上次被盗的六万块公安说很难追回来。”
  “那都是小事,身外之物罢了。人废了,未来还有什么指望,我们的老脸往哪儿搁?”
  “万一考不上,花钱买个文凭。”
  “这种成绩,送一座金山去别人也不敢卖呀。想到这事,我脑筋就疼。”
  “看样子,我们家要转运了,莲莲她——心里会不会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她已是大姑娘。”
  “查查,一定要查查。”
  我眼角的余光一点点移动,终于移到那个美丽的影子上。洁莲的嘴角还挂着微笑,但已僵硬,冻成了冰。此时,她若阴沉着脸反倒要自然些,可她偏偏要笑,不过这笑是很早就有了的。一个被冷箭突然射中的人在死时脸上可能会留有原来的欣悦之色,但一个被慢慢折磨而死的人就无法指望那一点。
  左厢房的女人道:“外头好象有人。”
  男人就赶紧咳嗽,沉着说道:“那个涓涓择后天的吉日嫁人,送一百块少了,还是多包点。人家可放话了,等咱们洁莲出嫁,她送意大利的首饰。”馆长说到这里,又长吁短叹。
  洁莲的身子有些摇晃,屋里的话句句是钢刀利刃,再听下去恐怕要出事。离院门不远有两株古槐,我将洁莲拖到古槐下,她拼命咬我的手,“让我听,让我听。”手背上有紫色的齿痕,可我不放手,因为我爱洁莲。
  我们又来到宁静的湖畔,波光柔和。老艄公划着小船向我们靠过来,我们彼此早已熟悉。
  “到湖心岛吗?”他问。
  我说是。
  我扶洁莲上了船。她坐在船尾,凝滞的明眸愣愣地望着湖面,嘴唇紧紧抿起来,象是在下一个决心。我坐到她身旁。
  “滚。”洁莲道。
  “他滚开后,你一人在岛上过夜吗?晚上风很凉。”艄公道。
  小船在月亮河中穿梭,速度甚慢,桨声极富节奏,是一曲动人的小夜曲。游弋多时,我们的身子猛地一颤,船靠岸了。我给了老艄公一元钱,他道谢后就悠闲地离去了。我让他两个小时后再来接我们。小岛西南有座年代久远的石头房,房子的高处布满翠鸟的巢穴,隐隐地还能听到它们轻声细语的鸣叫。我们在房子前的草地上坐下来。
  洁莲道:“子云,我受不了,带我走吧,我们去流浪,逃到海角天边。”
  我失神地望着高空,心情从未这么沉重过,“天下虽大,却哪有我们的立锥之地?”
  洁莲痛苦地翻了一个身,道:“快打我的头,把我打昏,我难受。”
  我不知道自己的那一拳是如何砸下去的,那一刻我很麻木。当我举起拳头,洁莲的神色就安详了许多,她似乎不是在承受剧烈的击打,而是在享受神仙赐予的甘露。洁莲不再滚动不再呼喊,她以一种怪异的方式使自己获得短暂的解脱。
  石头房子的倒影映在水中,就象羞涩的处女。
  我对着洁莲,自言自语道:“此时四下无人,就让我把心事讲给你听吧。”我于是就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我首先想到了那个风暴之夜。我和洁莲坐船刚到小岛的时候,还是月明星稀的好光景,风暴是在九点出现的。风中,雨中,电闪雷鸣中,我们的眼神格外深沉,这也许意味着今晚会发生能令人铭记一生的事。果然,我们心底的罪恶感很快就被呼啸而来的爱之火山摧毁,两个躯体紧紧地贴在一起,“燃烧”的少男少女沿碧绿的斜坡滚下来,我们忘乎所以地滚,差点落入湖中。当呼吸急促粗重时,我们就不由自主地解开对方上衣的一粒扣子。
  洁莲将全身缩紧,但却说:“你的手。”
  我把手献给她,她攥紧我的手,扯过去,放在自己那根神圣的腰带上。以后发生的事我不想去做详细的叙述,对那晚偷吃禁果我没有一丁点的心理准备,完全是在被一种极单纯极原始的诱惑所摆布(相信洁莲也是一样),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自制力竟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尽管我过早地告别了处男时代,但我并不认为自己突然间就坠入了淫秽可耻的深渊,我认为我们的心灵依然纯洁而美好,我们的确没有丝毫的主观恶性。
  我们在大雨滂沱中草草结束了一些事。我几乎没有感到乐趣,非但没有,还被雨淋出了后遗症,事隔不久我就发觉自己在性功能方面出现障碍,这让我又羞愧又恐惧。年轻人过早地地揭开性的盖子,很容易造成一辈子的伤害,我的经历真真切切地说明了这一点,科学也无情地证实了这一点。
  想到此处,我对水中的倒影道:“夏娃,你懂我凄苦的心事么?”
  那晚对洁莲的影响则更为严重,在生理上她虽然依然正常,这可以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来;但她的心理,却发生了改朝换代似的巨变,她不再是少女了,她成了真正的女人。少女一旦在学生时代成为女人,简直是灾难。洁莲从此再也无法安心坐下读书,她心事重重精力分散,那是身不由己的,与思想品行无关。我对洁莲的心理变化十分好奇,甚至做过研究,我发现一个高中的女孩子倘若在看异性时眼神异样的温柔和深沉,那就完了,那就几乎可以肯定她是差生或正在沦为差生。
  经过那个转折点后,洁莲的成绩一落千丈。我意识到这样下去事情不好收场,便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大幅度减少了与她的交往。事实证明那是徒劳的,洁莲的成绩并未出现好转,大堤已经跨塌洪水已经泛滥,无论她怎样的刻苦都无济于事,本性的东西不是说躲就躲得了的,尤其是象洁莲这样复杂而多情的少女。
  人们开始在洁莲背后窃窃私语,话虽讲在背后,但总有那么一两句跑入当事人耳中,她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在那种时候,作为她的“男人”,我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对她的重要性,从根本上说她真正的知己只有我。
  我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我们的爱很难长命百岁。
  月牙儿似被漂白粉漂过,白得很不自然。水中屋影已从我身边移开了。
  “你有朝一日会倒掉么?”我走到石头房子前,拍拍黑灰的墙。
  “救我。”洁莲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她喊,在梦中。
  我用袖口轻轻为她拭去额头的汗。
  “子云,给我一对翅膀。”她又喊。今晚,连梦也苦涩。
  咿咿呀呀的桨声在湖上响起。老艄公果然守时,他又来了。洁莲还是闭着眼。我唤她,她不理会,我便将她抱上船。在丁字路口,我们望见那高高的院墙。
  洁莲道:“你止步吧。”
  我把迈出去的一条腿收回来。洁莲在变小,融入黑的所在,她最后进了院子,来到灯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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