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八木和李二姑娘是在三月中旬的一天好事多磨终成眷属了。
　　冻土解冻冰水化冰到处都洋溢着春天的气息。整整一个星期，以老甲为首的这群同学忙碌得如进入夏季般汗水涔涔。为了八木的婚礼把他们忙得没好好地喘过一口气似的，那认真而热情的劲儿好像是这拨人要举行集体婚礼般地毫不含糊。为确保任务的顺利完成，他们郑重其事地成立了“八木婚礼筹备委员会”并声称鉴于全班未婚青年占全班人数的绝大多数，完全有必要把这个委员会作为一个常设机构。老甲无可挑剔地当选主任，理由无可挑剔，一来他在班上德高望重，二来他的接班人时刻准备接班都已经四岁了。至于副主任的职位众望所归地落在当教师的梁莹肩上。一拨人异口同声地说这样做是充分考虑到女性在班上的半数地位。其实，谁心里都明白，下个婚礼的对象非她莫属。梁莹有了男朋友而且正处在深沉温柔的甜蜜状态。让她当个副主任是希望她到时别像八木这个傻蛋一样只懂得对李二姑娘傻笑而别的全不知所措。
　　人多势众，全班同学包下除新郎新娘自己该干而别人绝对无法替代外的活儿。布置新房摆设家具安装吊灯，借桌椅租碗碟买炮烛，当司仪当主婚人当证婚人还有当接新娘的亲家伯，甚至婚礼中谁放鞭炮谁摄影谁录像都一一照应得滴水不漏。严格认真地连八木郑重提个建议都不予理睬，难怪八木逢人就愤忿而沮丧地抱怨说究竟是谁结婚。当然，抱怨归抱怨，他反落得逍遥自在，养精蓄锐准备当好新郎官。
　　婚礼隆重热闹而又不失高雅大方，几个伴娘都是极厉害的角色，时不时用挑剔的眼光从始至终从里到外审视一番，直到离去时才含蓄地说了一句：“够水平。”这究竟是指八木在婚礼上对新娘的谦恭还是指婚礼的形式不同凡响或者二者兼有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皆大欢喜。老甲扭动僵硬的腰身宣布要再接再厉：下一个对象就是──梁莹。
　　梁莹受益非浅。据说近来她恋爱的程度差不多可以用昏天黑地来形容了。说实在的一拨人都处在青春激荡的年岁，对谁的终身大事都可以见仁见智各抒己见，唯独对梁莹众口一调，这绝对是因为她的温柔沉稳善解人意富有正义感。大家瞎折腾地呼朋唤友为她介绍男朋友时全被她没有商量地谢绝了。莫非……她的秘密终于被人察觉，一拨人立即欢呼举行庆宴，有些看破红尘的无争借着酒兴发出“谁要是娶了梁莹准他妈的幸福一辈子”的感慨。这话梁莹听得真真切切，一下子湿了眼眶。
　　梁莹的男朋友在外地，据说是个林业大学毕业的如今干的就是林业这活。不过一拨人谁也没有见过，也不哓得他俩是什么时候粘上的。偶有人投石问路打探起，梁莹总是静静地沉默着，沉默得让问话人也跟着一块沉默了。后来，梁莹被无争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盯得沉不住气，顶不住他那很有威胁的沉默才简洁地说了一句我与他也是同学便没有了下文。不过这同学的含义绝不是大学的同学，没准是中学生早恋，一拨人雾里看花般胡猜得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毕业之后，彼此见面的机会少了。一拨人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隔三岔五相约到一个远离喧嚣远离烦恼的地方，往碧绿的草地一坐，望着孤鹭独飞独树孤立，一拨人高一声低一声的说往事说人生，说烦了就唱歌。梁莹的嗓子最清最甜，只要她一开口别人立即自觉地压低嗓门以免喧宾夺主。只是在最近的几次聚会时，梁莹都抱歉地缺席了。缺席到大家都感到了愤怒时，一拨人忍不住好奇蜂拥去了梁莹的家。梁莹正和她的男朋友面对面地坐着，一曲舒伯特的小夜曲如月光淡淡地弥漫开来，显得和谐静谧。静谧得让一拨人像犯了错误似地激流勇退，新婚不久的八木胸有成竹地说看梁莹这阵势很快要结婚了。这话虽不确实但还是让大家兴致再起，七嘴八舌地说现在是转型时期正值物价上涨，建议梁莹尽早结婚对谁都是一个少花钱多办事的机会。
　　舞厅是城市的一道风景。一拨人不管会不会跳舞还是步调一致结伴而去。八木的舞跳的有模有样而且还在霹雳舞比赛中拿过名次，但他对各种舞的好恶却与不会跳舞的无争如同一辙，异口同声地鄙视快三慢四的交谊舞又异口同声地对迪斯科太空舞赞不绝口。舞厅里人头攒动，那大音量的声浪把人摇晃得起伏不定，安装了马达的腰肢和屁股不停地碰撞出激情的火花。梁莹不会跳舞不喜欢舞厅总说那儿乌烟瘴气，头一回坐下来的感觉和那些散落在四方桌旁的女孩一样惶惶四顾。无争看出她的不适也找了个借口坐在一旁陪着梁莹，仿佛保镖似地。突然，梁莹眼前划过一个小精灵，那是她的学生。居然也在舞池中像大人一样自如地扭动着尚未发育的细腰，很灵巧地在大人堆里像钻青纱帐一样进退自如。 梁莹一下子觉得不好意思，一曲终了便急不可待地催促舞兴正浓的伙伴离去，搞得一拨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地迅速逃离。
　　夏季的雷阵雨来去匆匆，过后便有了缠绵的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凉，越凉越期望有一种叫“热”的东西。无争有所指地写了一首诗让梁莹去寻找“热”。“淅淅沥沥天空下/请别忘了带上这件雨衣 /我和你/都不说再见/只是相对默默无语/淅淅沥沥淅淅沥沥/天空下着雨/淋湿了你的风雨衣/想轻轻搂住你/又怕弄湿了你/烦恼的小雨烦恼的心思 /噢/给心蒙上一片朦胧的雨意……”确实，入秋后梁莹总被莫名的烦恼纠缠并不断生出事来。那天上课，一个顽皮的男孩不知在哪儿惹得梁莹横竖看不顺眼，一股气涌上来，竟把男孩的钢笔从窗外砸出去。男孩毫不示弱捡回断成两截的钢笔并扬言要回家告诉父母，梁莹权衡利弊最终还是把男朋友送她的新钢笔赔给了男孩。其实那支破钢笔也不知传了多少人，划出的字足有小楷字那么粗了。无争听说后乐不可支，立即运用心理学分析说梁莹失态是因为阶段性爱情缺乏症。一定是远方那定时的温暖中途迷失或转辗有误，砸了钢笔事小要是砸了准备陪嫁的彩电冰箱那才叫事大。梁莹大吼一声，这一回不再是温柔的淑女状了，像母狮发怒似地揪住无争那看上去颇有福相的耳朵差点让他破了相。
　　好容易挨到梁莹自己也于心不忍时，无争又嘻皮笑脸要梁莹用另一只手替他的耳朵进行安抚。
　　梁莹心有所思地说：她想结婚了。只是如何办好这婚礼让她颇费心思。一拨人听了磨拳擦掌七嘴八舌说把任务交给我们。梁莹很感动地说我会的。就这么个讯号，老甲又似乎恢复了当主任的感觉，不过这副主任的人选肯定不会再是梁莹了。
　　……国庆，元旦，春节，一个个热热闹闹的适合结婚的日子从身边溜走，可梁莹的婚事还平静如水。这事不好催也不好逼毕竟要结婚的是她。一拨人只好像军队时刻准备打仗进入一级战备似地原地待命。可这一待就待到了阳春三月。
　　这年春天的植树节恰逢周末，前一天一身新装的梁莹就向大家发出邀请，去风光绚丽的镜台山。捂了太久的人们复苏的感觉一下子觉醒了，迅速集合。不过，老甲却从梁莹那泛着红晕的脸上估计能和春天有缘一定是个喜事。拉着无争和八木一合计，急忙分头通知大家不打无准备之战，把该带东西的都带上。
　　镜台山相传是仙女对镜梳妆的地方，很有诗意。拾级而上，春天的空气格外清爽树木也格外郁郁葱葱。一拨人随梁莹来到半山腰林中的一个平阔的僻静处，梁莹的男朋友春风满面地迎了过来。背后的树枝上挂着形形色色用纸剪的彩条，录音机悠闲地播放着柔曼的轻音乐。
　　一拨人不管是结过婚还是没结过婚的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激动得声高声低说了一大通大同小异的祝福词。梁莹笑微微地说：我们今天结婚。好在一拨人有替过八木办婚礼的经验，求同存异，在老甲的指挥下各尽所能，采野花编花环摘树枝点篝火。有人换了一个曲子《百鸟朝凤》，吸引着爱热闹的大群鸟儿立即在周遭叽叽喳喳把整个山间给搅得沸腾起来。有了音乐，老甲宣布婚礼开始。梁莹觉得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这和谐温馨的绿意之中，新郎把花环轻轻地套在了梁莹的脖子上时，俩人的目光就被锁定了，直到无争说了一个词“磁场”才红着脸接着完成下一个仪式。等到他们共同栽下一棵同心树后，一拨人才叹服梁莹的与众不同。无争走到新郎面前轻轻地捶了一下，问：“谁的主意？”
　　新郎傻笑说是梁莹。她说他是个搞林业的，在植树节里送他一份双重的幸福。
　　众人欢呼雀跃。
　　接下来的节目却被搅得杂乱无章，有点乱哄哄你方下场我即上场的气氛。老甲赶紧让无争换一支曲子《蓝色的多瑙河》，很适合跳交谊舞的。于是，一拨人不管会跳不会跳都双双对对在清风里摇荡着。梁莹和她的新郎也柔情蜜意地翩翩起舞。一拨人意外发现梁莹学会了跳舞而且还跳得相当好，一如她的歌声。让人自然而然地停了步子围成个圈，欣赏着春天里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