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轮月

从清晨到傍晚都盼着雨停。该说正是艳阳辉煌的时候却是涣涣如全没来由的淫雨。恢宏的色彩涨得太满了，就肆无忌惮地漫溢开来，浸透了天，浸透了地，浸透了林木花草，也浸透了人们的思绪情怀。
　　这场秋雨既缠绵又固执地下了一个星期。时大时小，似乎就这么没完没了地下着。
　　暮色越来越浓，倚着窗口对着外面的世界长久兀立，自已也觉得太招摇太神经了。我在盼望什么，是那一轮圆月还是那一句许诺……窗外的屋檐不时漏着水珠，那清脆的滴水声，以它那可遇可期但不可求的音韵悬着我的心，然后，落下去溅裂为更小的水珠滚向四周。此时，我觉得最深的孤寂并不在于雨的清冷，夜的寂寞，而在于失望。于是，心烦意乱。窗外的景致愈加迷惘。
　　去找她吧。但我无法断定她一定允诺从省城回来，正因为秋雨。
　　记得去年中秋也是个雨夜。虽说雨下得滂滂沛沛，却掩不住一群年轻人闹腾的欢乐。我觉得屋内太热，萌生起雨中散步的念头，她响应。雨有些凉，可一把伞下的我们同时都无法不感觉到：这雨中的世界很惬意。
　　从此，我那蜇伏于灵魂深处的情感有了盼望，产生了期待。总觉得世界纷杂的音响中唯有一个音色分外明晰，韵律回复迭出，那就是她的名字。
　　今晚又是中秋夜仍下着雨。去年分手时她说今年中秋只要见到月就能见到她。我苦苦地等待着。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月落，盼望如从峰顶坠落又从谷底浮起……偏今晚又是个雨夜。
　　夜深得有些凉意了，我虽无奈可也不甘心，支愣着耳朵谛听屋外指头节叩拍柴门的声息。事后，我觉得有些鬼迷心窍似地，但当时我觉得会在这晚上出现奇迹，而那奇迹我等了许多许多日子，奇迹也只可能在这晚与我联系……
　　一声细微的呼唤声，那声音如唤我的名字。我从椅子上弹起，迅速拉开门，一道微白的柔光象一只敏捷的猫儿挤进屋，然后趴在门边一动不动。月光？月光！我惊喜地慢慢把门开到极限，月光童话般美丽。她踏着月光进了屋，嗔笑我说有这么旷达的月光竟然把自已关在狭小的灯光下。
　　她有些疲惫但依旧漂亮。我知道时间不早，她决不会呆得太久，想多说些话来尽力挽她多留一会儿，哪怕是十分钟也好。可偏又想不起该说什么，只瞪着眼睛瞧她。她微笑地走向窗台拉开已合上的窗帘，我才想起去年的许诺：当时我说今年准有月。
　　两人趴在窗台上凝视夜空，四顾空灵，一下子产生了一种独享一隅空间的喜悦。雨停了好一阵了，天空象洗过般清洁，几颗星星明亮闪烁，那偶尔飘过的云彩却如透明的蝉翼。最耀眼的当然是那轮圆圆的月了，色泽柔和温馨，幽幽地直往人心里沁。往下瞧，月下的世界含蓄极了，树影明暗无序地洒在道路上，那斑驳一时张惶地摇过来，一时又安逸地移过去，是在揭示着那有水银色的无体温的风的存在。而群山如一幅如墨的写意画，明是清虚，暗是浑噩。
　　今晚的月亮比往年更宏亮。她说。
　　真的吗？好多人在年年中秋有月的夜晚都是这样仰天长抒的。
　　她捋一捋被微风吹乱的头发，对月叹了口气，轻轻地说：明儿就得走了，还得去那个远离故乡远离亲朋的省城。我们靠得很近。一滴泪珠掉在我的手臂上，温温的，大概是我的手太冷。
　　夜彻底深了，四周平静得如同一片玄思，如同一叶惆怅。我默默送她到月光下。“明年中秋还会有月吗？”我听出了话外之音，她把一片片情托咐给月了，可要知道又得等下一个中秋节时，我也许今晚就应该更有勇力些才对。日后，又要久久地盼望，还要孤独那么久。
　　一切都会有后悔，哪怕是体解人意的中秋月夜。
　　抬头望月，我那一抹深沉、旖旎的后悔一下子从心里弥漫于全身。良久，我极认真地对她说，在那月里会有一个声音轻轻地为她祈祷。她微笑地对着月说：在那座省城的一隅一定能听得很清晰——哪怕是薄雾笼罩的时候，星移，月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