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无约

春天下午的广播室。后窗开着，窗外所有的花香都涌进来了。长长的柳条像谁轻柔多情的长发，直飘进窗子里来。刘紫在播音，苏迎在记录，我在采稿。
　　轻轻的叩门声，我蹑手蹑脚过去开门，门外站一个男孩，背心短裤球鞋，平头上亮晶晶的都是汗水，单眼皮盈满笑：
　　“我要点歌——给你。”
　　我吃了一惊，抬眼看他，语气肯定，不容置疑，丝毫不怯，就像我是他极熟的人，或死党。
　　“你想点歌？给——？”
　　“没错！点歌给你！”他再次肯定地说，然后开始翻桌上的曲目单，“你喜欢什么歌？”
　　我有些生气，压住了：“对不起，你没有理由给我点歌。”
　　“怎么没有，我喜欢——”他停住，笑了笑。
　　“对不起，我不喜欢。”我收起笑。
　　他盯着我看，“假如我给别人点歌，你会不会拒绝。”
　　“与我无干，当然不。”
　　“如果你阻止我点歌，是不是工作失职？”
　　是又怎么样。我这样想，看着他，
　　他挑着嘴角笑，然后趴在桌子上，刷刷刷写了几排字，然后放下五块钱，直直地看着我，说了句“就当是我点给别人的吧”，走了。
　　我交互抱着臂，站着没动，瞥了瞥纸，写着“初恋是雾，你是雾中的玫瑰，隔着轻纱看你，真叫我心醉——我想靠近你，希望你给我机会。给——艺术学院00设计二班，三水”，落款是米豆。点的一首老歌,玫瑰玫瑰我爱你。
　　我笑笑，随手扯下这页纸，圆珠笔重复涂上叉，然后在背面重新写上一行字，找出一张光碟，一同轻轻放在刘紫的旁边。
　　刘紫对着话筒继续甜言蜜语：“听众朋友，又到了音乐传情栏目了，首先呢……米豆同学，有人对你说：故事早已注定，你只是经过故事旁的一个人。一首《朋友》送给你。祝你快乐……
　　明明从未爱过，却总觉曾经沧海。
　　晚上回到宿舍，我的床头，一大束玫瑰，包了报纸，打开报纸，闪亮的金箔纸，缠绕的粉红丝带结得绚烂，玫瑰色一枚信笺，别在花丛间。
　　“为什么只是经过，我要和你一起，共同拥有故事——可是，告诉我，你一直在等谁”。
　　我把信笺折成一只小飞机，抬手往高处放，却飘飘荡荡，落进垃圾桶。
　　玫瑰就晾在了共同的书桌上，偶尔眼神经过，也没有什么感觉。终于失了颜色，成了花尸。
　　两个月后，米豆再次来到广播室。
　　有型的板寸，黑色紧身T恤，单眼皮不带笑意。抑郁。居然有点——感人。
　　我扭过头，想假装不认识。
　　“不是点歌，”他说，“那束玫瑰，也不是缘于我爱你。”
　　我依旧交互抱着臂，盯着他看，有看戏的感觉。
　　“我对弟兄说，我可以追得到你，用我的方式。就是这样一个赌。”
　　我微笑着站着不动。
　　“我现在真正想要的表达，是送你一束玫瑰，然后在玫瑰丛中放一枚信笺，写上一句话：我要和你一起，共同拥有故事——”
　　他的眼神灼灼，却颓唐，也有模糊的探寻。忽而自我解嘲：“玩游戏的人，输了自己，苦了自己，也是惩罚。”
　　那边刘紫推上了音乐，扭头圈着嘴，用口型问我：“是点歌吗？”
　　我摆摆手，说：“找人的，找错了。”
　　然后冲着米豆微笑：“对不起，我得工作了。”
　　广播室的后窗帘被谁拉上遮挡阳光，我轻轻拉开，伏在窗台上看外面，依旧垂柳依依，玫瑰花香铺天盖地。
　　也许，这个季节，原本该有，一场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