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逃兵

“爱和爱终究只是一朵花，风吹尽叶片时她会掉下！”
　　这是最后一次与枫翎见面时，他留给我的话。那一天，正好是我们相识足足一周年！
　　我是2002年上半年住进H网的，那时候，我不叫珞珞。枫翎也就在那时闯进了我的心灵世界。一直以为，进H网最大的收获就是让我认识了枫翎！
　　枫翎是北方人，在长沙某高校读研究生，比我早进H网两个月。那时我主要还在163和TOM网混，在H网呆的时间并不多。我很喜欢满网络游窜，涂写一些无病呻吟的文字在论坛乱发，和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网友策的如火如荼。
　　后来，是我的一篇小说引起了枫翎的注意，那是我发在论坛的第二篇文章。枫翎给我发了一封长长的电子邮件，通篇都是对我小说的见解和建议。我心里很感动，从没有人象他那样耐心的帮我分析过文章的忧劣。
　　我开始将大部分的上网时间投在H网，也会将每一篇满意或不满意的文章发上来，我知道枫翎一定会耐心的去看，也会耐心的帮我点评。
　　不久后，和枫翎开始了Q聊。对他，我有着一丝莫名的尊敬，或许是因为他对我的小说提出的那些独特的见解吧。其实，枫翎自己是不写小说的，他只写诗，而他写的诗也流行了很多网站。他的诗或深邃悠远，或清丽脱俗，如水一般洗涮着我的内心，让我心甘情愿做那婆娑柳树下瘦瘦的吟哦者！
　　说实话，枫翎并不是个多么幽默风趣的人，可是他的执著和真诚却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不懂，只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在意他的每一次点评，他的每一句说话。而枫翎，似乎也在无形中多了一丝温柔。
　　那时候我还没有毕业，在汽车南站附近的一家单位实习，离家远，所以住在单位。网聊了两个月，与枫翎互通了手机号。
　　那个凉风席席的午后，我一个人在单位门口闲逛，手机响了，是枫翎。
　　“寞儿，我在乐器店看箫，有没有空过来帮我参详参详？”枫翎的语气很熟络。
　　“好啊，我马上过去！”我爽快答应，没有首次通话的陌生感。
　　我们相约在友谊商城见面，并说谁被对方先认出便得请客吃晚餐。当枫翎走到我面前很准确叫出我的名字时，我不禁大吃一惊，在我心里千百次描绘过的他竟与眼前有如此大的反差。
　　枫翎个子不太高，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一点也不刻板呆滞，没有一丝老夫子的深沉，相反的，显得很清纯。瘦瘦的枫翎就那样抱臂站在漫无边际的蓝色巨型广告牌前朝我淡淡微笑，深深的酒窝，唇边挂着一丝让人过目不忘的忧郁。
　　华灯初上，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枫翎要回学校去了，我伫立在街边送他。他只说了句“再见”便跨上公共汽车，没再探出脑袋看我。
　　随后，收到枫翎的电话，略带沙哑的声音有着一丝颤栗：“我没有勇气探出车窗看你，我只能默默想象雨中的你，如一株盛开的兰草……，寞儿，很高兴认识你！”末了，又压低声音笑着调侃一句：“真想把你揣在衣兜里带回来！”
　　我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眼却有点湿润了。
　　这一次的见面，与枫翎之间的感情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好象不再是纯粹的友情了。枫翎开始在电话里关心我的生活起居，这种变化让我感到温暖，也有着一丝不适应。
　　我是如此的渴望和害怕着这种感觉！
　　转眼，夏日一天天消瘦，蝉歌渐远，又是黄叶满天飞的萧瑟季节。
　　枫翎约我上岳麓山看枫叶，枫翎说最喜欢火红的枫叶，那是热烈与梦幻的结合。
　　相对坐在漫天飞舞的红枫树下，枫翎终于向我坦露了他的感情。我涨红着脸一声不吭，怎么回的单位我不知道，只知道脑子一片混乱。
　　当午夜的钟声撕开沉沉的夜幕，渴望与爱情最终枕着窗外飘飞的黄叶，破灭在薄薄的风雨里。
　　我还是做了爱情的逃兵，找借口工作太忙而远离了网络，手机也天天关着。偶而忍不住以过客的身份潜到H网看看枫翎的诗，那大片大片忧伤的散句，我的心便会莫名的酸痛。
　　枫翎说的对，在感情上，我确实只是一个懦夫！
　　我甚至连在网上和他说话的勇气都已丧失，而他，仿佛也习惯了没有我的网络。好久没有收到他的短信，也好久没看到他的邮件。在遥远的网络这边，在这个黄叶子红叶子半绿半黄叶子唱着歌纷纷告别树枝的季节，我孤独的守在电脑前坐成了一幅苍白的风景。
　　再一次收到枫翎的电话，已是草长莺飞的三月。枫翎说马上就要毕业了，分且已分回了他家乡的那座城市，也许不久后就得离开长沙回单位报到，希望能再见我一面。鬼知道，我竟然提不起勇气拒绝，虽然心里有一万万个声音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去，可我还是去了。而那一天，正好是我们在H网认识一周年的日期。
　　枫翎带我参加了一个小聚会，全是枫翎班上的一些兄弟。餐桌上有着一丝压抑的伤感，或许是因为毕业在即吧。他们发泄般拼命酗酒，醉了好几个人，最后，酒量不错的枫翎也醉了。
　　“春天刚刚来临时，oh燕子呀，是否你已经再度找到你的家，出门的路要当心。oh燕子呀，忽晴忽雨忽暗忽明，忽然夕阳已西下，孤孤单单放单飞的燕子呀，所有的人都在等，等待你回家。出出入入的风声，oh冰冷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过了温暖的家……”醉了的枫翎一直不停唱歌，又哭又笑。
　　我很害怕枫翎的这种疯狂举动。他的室友将他扶回了宿舍，我也跟着去了，我想，我至少得等他酒醒了再走！
　　枫翎的电脑开着，桌面赫然是我的照片。他的室友说，常见枫翎久久坐着电脑前盯着我的照片发呆，还说枫翎常在半夜醒来坐到走廊里没完没了地抽烟……
　　我的心一阵痛楚，努力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枫翎醒来时已是黄昏，看到坐在床前的我，似是吃了一惊，随即攥住我的手道：“寞儿，我再问一次，你愿意跟我到北方去吗？”
　　我沉默着缩回了手，转身离开。
　　“我知道，爱和爱终究只是一朵花，风吹尽叶片时她会掉下！”枫翎呢喃的声音。
　　转回头，看到两行清泪正顺着枫翎的脸缓缓滑下！
　　我又一次从枫翎的世界里消失了，扼杀了那个ID，抛弃了手机号，丢掉了QQ，甚至离开了实习的工作单位。
　　半年后，我还是忍不住网络的诱惑，又注册了一个新ID进了H网。小心翼翼改变了自己的写作风格，只是不想被枫翎认出。然而，两个月后，一封站内短信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失败。那是枫翎发的，他也注册了新的号，他说不相信我会真的离开，所以他一直在各个ID之间寻找我的踪迹，只要我在，就不一定能找出。
　　我，无言！
　　接下来，我再一次消失了，同样扼杀了这个新ID。这一次，我逼着自己整整消失了一年多，直到去年的冬天才回到H网。没有人会在原处等那么久的，我想，这一次我和枫翎是彻底的了无缘份了，心里开始有了淡淡的苦涩。
　　我开始在H网的各个论坛乱窜，拿着文章图片四处乱发，下意识的期待还能被认出来。虽然心里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或许他早已不在这里了。
　　这个多愁的五月，我开始策划自己的流浪之旅，兵马俑，莫高窟，敦煌……，不经意间将枫翎工作的城市定成了旅游的头一站。
　　终于来到这个历史闻名的古都了，这里是枫翎的家乡，也是枫翎工作的地方。而枫翎呢？又生活在城市的那一个角落呢？
　　我为自己找了一套七楼的房子，每天站在阳台上远望这个陌生的城市。我又在渴望什么？或许是希望某一天的某一时刻，那个叫枫翎的男人忽然出现在楼下吧，可这又怎么可能呢？世界太大太大了！
　　望着楼下那蹒跚而过的流浪狗，我的心禁不住一阵感伤。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只走失在六月的流浪狗？
　　好几次想要离开，奔向旅程的第二站，却都提不起离开的脚步。我不知道我还在等待什么！
　　打开H网论坛，有新消息的提示，点开，那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寞儿，我知道珞珞就是你，我也知道你已经来了我这里。不要再告诉我什么你没有感情，谁会这样绞尽脑汁去躲避一个不在乎的人？你已经逃了两年了，还要再逃吗？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吧，下班后我过去接你……”
　　——是枫翎！
　　原来，世界也这么小，小到无处可逃！
　　我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既而轻轻扬起嘴角，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