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园之恋

11月1日 阴
　　“嘶——”
　　一页日历应手而裂。
　　十月三十一日，这秋天的最后一页就被她夹在细若青葱的指间。
　　又一阵风从窗前拂过，顺带着撩卷得她手中的纸片不住地颤栗起来。
　　是挣扎吗？
　　她的嘴角撇下一声满是惆怅的叹息。
　　多么纤薄的纸呵！就在昨天，它还那么坚定地标志着一个实实在在的日子，而今天却什么也不是了。
　　生命是否也是如此呢？
　　她想起了辉，那个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推开，同时又把她推进这无依无凭的寂寞和无边无涯的痛苦里的男人。
　　泪水迷蒙了眼前的一切。愰忽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只有痛楚沉沉地压在心头，偏偏是那么实在！
　　辉，你在哪里啊？
　　你说过要带我去你家乡看映山红的，可是春花都化作泥了，你没有来……
　　你说过要陪我去看香山红叶的，可是秋天都结束了，你还是没有来……
　　指间一丝松动，十月三十一日，那片秋天的最后一件证明就被风卷跑了。
　　她好后悔：要是能再抓紧一点，十月三十一日就永远被她抓住了；要是能再抓紧一点，一年前那午后的大街上，他就不会被疾驰而来的车子撞飞；要是能再抓紧一点，也许当初躺在病床上的辉就能醒过来了……
　　就这样，秋天彻彻底底地走远了。
　　漫天飞扬的落叶就像那一个个鲜活的日子一般，飘舞在忧伤而阴郁的天空……
　　11月3日阴转小雨不知不觉地，她又来到了音乐学院的门口。
　　离开辉的三百六十几个日子里，一个人慢慢踱行在这条属于她和他的“爱情专线”早已成了她的习惯。
　　辉不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因为他的家境不是很好，付不起艺术专业那高昂的学费，但他拉了一手漂亮的小提琴。以前他总是背着他心爱的小提琴，黄昏时分到这里来练琴。
　　她是学经济管理的，没多少艺术细胞。
　　不知道该是辉倒霉还是她幸运，非常偶然的一个秋天傍晚，她百无聊赖地游荡着经过这里，顺便坐了下来听他拉琴来打发时间。
　　当时，正值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缓缓地倾泄下来，两人溶进了一片金色的光芒里。一时之间，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做梦。等到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以后，光影已消，一切又恢复了黯淡。
　　虽然她对小提琴是一窍不通，但她还是厚着脸皮说能不能让她现一下丑，然后就野蛮地从辉的手中夺过了小提琴，然后就开始制造起了让人抓狂的噪音。
　　辉上前去制止，而她却一时不肯松手，结果弦断琴损。
　　不知道为什么，辉很生气地冲她大吼了一声，然后用微微轻颤的手指抚着残损的琴身。
　　“不就是一把小提琴吗？我赔你就是了。”她怔了一会儿后，有点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
　　“你赔得起吗？”他生气地瞪着她。这时她才发现他的脸上居然爬满了泪水。
　　她动一动嘴唇，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啊”。但是辉不吭一声就走了。
　　一连几天，辉再也没有到那里去练琴，而她，怀抱着一把新的小提琴在那个湖畔傻傻地等了几天。她不想欠了谁什么，这会让她很不安。但是，几天等下来，她终于失去了耐心……
　　不知什么时候，身子已经循着回忆来到了湖边。
　　初冬了，这里的几株夹竹桃和高耸的榕树的叶子都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有几棵柏树披着一身的灰尘和黯淡的墨绿，固执地挺立着。
　　它们在守望什么吗？还是在等待什么？
　　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厌其烦地把这条路，把所有他曾走过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走过。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霞啊，算我求求你！
　　不知多少次，唯一的好朋友青用憔悴而心痛的眼神看着她，请求她。还记得，青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总蓄满了清澈的水，却终于只能映落她脸上那一抹说不上是什么味道的笑容。
　　她微微笑着，装作轻松地说，青，你别担心了，我没事的！
　　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笑里有多少不快乐。谁都听得出来，她的声音里那藏不住的伤感。
　　可是，她已经习惯，真的，她只能习惯。
　　辉说过他见不得女人流泪，尤其是他喜欢的女人。
　　她幸福地知道，她是辉喜欢的女人，所以她不能哭。
　　空中落下了几粒雨滴，打在湖面上，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仰望着天空。
　　辉，是你吗？你哭了吗？我答应过你不哭，所以我一直都很乖很乖，没有哭过。可是你怎么哭了？你在天上过得不好吗？你想我了吗？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我答应过你要快快乐乐的，可是却没有做到的缘故吧。辉，我也想啊，但是……但是，我真的快乐不起来啊！我好想你，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啊？
　　想着想着，一行眼泪像条细蛇一样花了她的脸。她急忙用手擦干，而一双眸子却凝视着天空，一动也不敢动！
　　11月5日阴昨晚，去网上逛了一圈。在论坛看了几张帖子。
　　有一帖的题目是《爱情是一种毒药》，讲的是个爱情故事，也是曲尽人散，让人看了就不由得要掉眼泪的那种文字。
　　是啊，爱情是一种毒药，一种慢性毒药，而且是一种掺了蜂蜜的慢性毒药。所以，喜欢吃甜食的她才会深深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有了对着天空发呆的习惯。也许是从辉走的那天起吧。
　　可惜从那时候起，天就不再那么蓝，阳光也不再那么灿烂了。
　　不远处的音乐系教学楼里又传来了一阵阵的弦乐声。小提琴那熟悉而优雅的乐声又飘进了耳朵。她的心不禁一阵颤栗。她几乎分不清，远处的那缕绷紧的马鬃到底是厮磨着冰冷的钢丝还是挑动着她那不胜撩拨的心弦。
　　她回过头来，看了看挂在墙上的两个一新一旧的小提琴盒。
　　再遇见辉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虽然之前的一个月里，她在湖边问了许多听过他拉琴的人，但没有谁知道他的来历。而她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总希望在下一个路口就能出现奇迹，却终于没有遇见他，仿佛他真的消失了，抑或是存心躲着她似的。
　　那天晚上在音乐厅有一场00级毕业生音乐会。她坐在音乐楼的大门外，虽然她对能否顺利找到他已经不再抱太大的希望了，但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几分侥幸。
　　七点了，音乐会已经开始了。秋风里，音乐楼显得分外空旷和冷清。
　　他会来吗？他进去了吗？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真是个笨蛋……她暗暗想道。
　　“同学，请问音乐厅在这楼的几层？”
　　啊！这声音！她猛地抬起头。是他！那么轩昂的剑眉，硬朗的鼻子，还有那薄薄的嘴唇，这不是他还是谁？
　　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嘴角慢慢地咧开了一丝无法抑制的笑容。
　　他被她看得莫名其妙起来。
　　“同学，你没事吧？”
　　“你，你想不起来我是谁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嗯？我们见过吗？”
　　“什么？哼哼！”她不敢相信地笑了笑。然后，把手中的小提琴往他怀里一塞就跑了，只留下他在后面不知所以地叫着：“同学……”
　　哼，居然忘了本小姐是谁！难道我不够漂亮吗？难道我把他的琴弄坏了，他也不生气吗？他是个什么人啊？傻瓜，100%的傻瓜，超级无敌大傻瓜！唉，真是浪费了那一张帅气的脸蛋，居然配了一个猪头。
　　然而一想起自己为了这样一个傻乎乎的人食不甘味睡不安稳了一个月，真懊恼得直想在路边随便找棵树撞死算了。
　　不知跑了多久，她累得气喘吁吁。她随便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
　　“同学？你……又是他的声音。”
　　“啊？！怎么还是你！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我……我有吗？我都……”
　　她抬头一看，自己居然又回到了音乐楼前，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啊？我怎么又回来了？”
　　他则笑嘻嘻地看着她。“同学，你不是在锻炼身体吧？”
　　“你见过有人在这么黑的天里，绕着学校跑锻炼身体的吗？”她没好气地说。
　　“呵呵，以前确实没见过，这是第一次！”
　　“你……”她狠狠地跺了跺脚，却又拿他没办法，只能低头像淑女一样看着地。
　　“同学？你没事吧？”
　　“没事。”
　　“那你看地上干嘛吗？有宝贝吗？”
　　“有也早被人捡了。我在找有没有缝呢。”
　　“找缝干嘛？”
　　“想钻下去呗。”她小声说。
　　“哦，是吗？不用找了，我告诉你。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下水道说，那里就有一个下水道口，从那里钻……”
　　听完他的话，她的火腾地升了起来，也顾不得装淑女了。
　　“你……”她猛地抬起头，狠狠瞪着他，边用手打他，边说道，“你真讨厌！”
　　他忍俊不禁地笑着。他的笑带着几分腼腆，任着她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后来，两个人就慢慢聊开了。
　　聊天中，她知道了他上次那么生气的原因。因为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一件遗物，他就是因为它才喜欢上音乐的。同时，它的意义还包括了她父亲对他的期望，他父亲希望他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
　　直到听完他的解释，她才为自己当时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歉意。
　　记得当时他得意洋洋地说，“这次可赚大了。”
　　等到她追问时，他又赖皮地不肯说。
　　她起身取下墙上的两只琴盒。
　　那把旧的小提琴的颜色已经因为长久的岁月而略显黯淡。经常抓碰的地方都已经完全褪成了白色。她的青葱般的手指抚过琴身，她仿佛碰触到了辉的手心的温度。握着琴弓，她又想起了第一次他教她握弓时，她故意装作不会，好借机靠近他。
　　她的手抓着琴弓，他的手又整个地包容着她的小手。那感觉好温暖好温馨也好安全。
　　他的呼吸近在耳侧，他的好闻的体香盈满鼻端，二十几个春夏里，只有那种陶醉的感觉让她最是沉迷，就像一张温床，让她躺进去以后再也舍不得离开！一切美得就像一场梦！
　　她的左手触着右手，梦就碎了，碎在她冰凉的手心里。没有辉的霞是冰凉的，就像天上的月儿，缺了永远是残的。只有她的泪还有那炽热的温度，所以她把梦和着记忆藏进自己的泪里，然后让那滴泪永远不再流失，就像她当初答应辉永远不哭一样。
　　11月10日晴经过了十几个漫长而沉闷的阴天后，天气终于放晴了。
　　阳光明媚，真是个好日子。
　　她又在拉小提琴了，还是那首满是哀愁的《神秘园》。
　　跟辉学琴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偷懒，所以，琴技一直没练好。倒是在辉走了以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辉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拉这首《神秘园》，一边拉着一边流泪。每次有错的时候，耳边总会响起辉纠正她的声音，仿佛他就在身边，一直没有离开过一样。
　　到现在，她都已经没有多余的泪可以流了，就好像痛苦也风干了似的。
　　“霞，我们出去登山吧？”
　　一曲拉完，传来了青的声音。青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不知道。
　　“我……”她迟疑着。
　　“去嘛。老闷在屋子里要闷坏的。去嘛！”青捧起她苍白的脸，央求着。
　　“嗯。”她点了点头。
　　“真的？太好了！”青高兴得跳了起来，就像个小孩子似的。
　　她已经好久没见青这么高兴了。自从辉走后，青不止一次地劝她想开点，花尽心思地逗她开心。每次看到她笑，青就会像个小孩似的眉开眼笑。可是，她到底是不快乐，所以，青也快乐不起来！
　　想当初，她们俩原来是最最快乐的两个女孩子，每天无忧无虑地在校园里快乐地穿梭。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不再像从前一样？一切只是因为辉的出现和匆匆的离开。
　　有一次，她们吵架了，吵得很凶。
　　“青，对不起啊，我又让你不开心了！”她幽怨地说。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对青感到愧疚了。
　　“傻瓜！我们是谁和谁啊？我怎么会怪你呢？”青把她的头抱进自己的怀里。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我只是自己怪自己罢了。”
　　“不许你这样子！要怪就怪那个死鬼阿辉，说走就走了。”
　　“不要这样说好吗？他也不想的！”
　　“本来就是嘛！要是……”
　　她利索地从青的怀里起来，生气地瞪着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许你这么说阿辉！”
　　青怔了一下，随后生气地说：“他就那么好吗？值得你这样？”
　　“他就有那么好！就有那么好！”她哭着喊道。
　　“他那么好你怎么不陪他去啊？你在这里难过他知道吗？他知道了能回来吗？”
　　“我陪他去，我这就陪他去……”她喃喃着，没等说完就往公寓楼外绵绵的春雨里冲去。
　　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她终于停了下来。
　　路灯在细雨里迷蒙着。在来去如织的车流里，她分不清哪一束灯光才是通往天堂的方向。
　　她一咬牙，心里默念着“辉，我来了”就闭上眼睛往路中间窜去。
　　片刻之后，她的身子轻轻地飞了起来。
　　先是一片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嘈杂的人声，再接下去她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眼前是白白的一片。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到了天堂。可是，遗憾的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只是在医院，因为她相信天堂肯定用不着打吊针。
　　她的左手动了一下。旁边的青醒了。青先是高兴地笑了起来，然后眼泪又急急地从红红的眼眶里涌出来。
　　“青，对不起啊！又让你担心了！”她微微笑了一下，轻轻地说。
　　“不，是我不好。明知道你这个固执的傻瓜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对你说那样的话。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吧？”青握着她地手，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眼泪一下子爬满了她的脸，她想收回自己被青握着的手，可是她没那力气。她只能用尽全力，嘶哑地喊：“不要啊，青，不要……”
　　最后两人就在病床上抱头痛哭起来。
　　11月18日晴“笃笃笃。”
　　她从床上起来，开了门。
　　“怎么是你？”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长得蛮帅气的，笑容很灿烂，跟她那病态的略嫌苍白的浅笑完全不一样。他叫浩，是上次去登山时认识的，是青的朋友。哦，对了，他还是音乐系的高材生呢。
　　“是我。没想到吧？”
　　“哦，是啊。”
　　“能进去坐坐吗？”他探询道。
　　“哦，好，好吧。进来吧。”她侧身让开了路。
　　她这里很少有陌生人来的。到现在为止就两个人进来过，一个是辉，一个是青。现在，浩成了第三个。
　　“不好意思啊，东西摆得太乱了。让你见笑了。”
　　“没有啊，这才有个性嘛。呵呵。”他说话很得体，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难怪青会喜欢他，一谈到他就眉飞色舞的。想起青说起他时那一脸幸福的表情，她不禁浅浅一笑。
　　“你今天来是……有事吗？”
　　“哦，没有。只是上次登山的时候得知你拉了一手漂亮的小提琴，所以想来学习学习。”
　　“瞧你说的。我一个半路出家的哪敢在你专业人士面前献丑呢。”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想听你演奏一曲！上次在公寓门口听到《神秘园》的琴声，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而制造出这美妙萦怀的音乐的人是你！”说着他不禁站了起来，伸手抓住她的手。
　　“那是怎样的忧伤啊？表现得那么淋漓那么酣畅，像低徊的申诉，像缠绵的哀愁，又像纠结的喟叹……”他激动地抓着她的手，紧紧地，紧紧地……他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填满潮湿的迷离……
　　她心里涌起一种熟悉而奇妙的感觉。
　　他懂了，他听懂了，他真的听懂了！
　　他的手好暖和，像辉的一样。
　　她彻底被说服了。她抽出自己的手，取下新的小提琴，开始演奏起来。
　　悠扬的琴声如同一根透明的丝线，串起了五彩的音符，排成一种忧伤的韵律，充斥了整个房间。
　　不知什么时候起，浩取下了墙上的旧小提琴，伴着她演奏起来。
　　一种轻灵，一种厚实，两股韵味不同的弦音纠结在一起，有着说不尽的悱恻缠绵，也有着无限的相依相恋。
　　她仿佛看见了辉，看见他就站在一座被葱翠的绿意包裹的园子的门口。他在那里，直直地，温柔地看着她。他笑了，依然是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甜蜜那么腼腆，像极了一个长不大的大男孩。
　　然后，他牵着她的手，一起穿过常青虅的拱形大门和流淌着绿意的长廊，走进园子里去。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园子，里面只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只摇椅，桌上摆着一壶透明的水，还有几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玻璃杯子，另外就是在园子的另一边有着一架爬满青藤的秋千。再有就是一眼小小的泉涌，在草丛间闪亮闪亮的。这里的陈设很简单，只用瞥上一眼就能一览无余。
　　只听辉说：“这就是神秘园，是我的，也是你的，是我们的！”
　　她原以为神秘园总神秘的面纱背后总会是令人非常不可思议的东西，却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纯朴。但她什么都不在乎了，最重要的辉已经在身边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
　　她像说梦话般轻轻地唤着辉的名字，幸福的眼泪不小心流了出来！
　　她感觉到一阵颤抖，然后，她醒了。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浩搂在了怀里。
　　她慌忙从浩的怀里挣脱出来，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着浩的胸前被自己打湿的泪迹，满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
　　“你没事吧？”浩的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眼里流露着关切。
　　“我没事。你的琴技真好！”
　　“呵呵，没你好了。都是受你启发我才彻底领悟了这首曲子。原来一直不能进入神秘园的世界，现在总算看清楚了。就现在死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怨悔的。唯一遗憾的只会是……”
　　她感觉到了浩注视她的眼神里那灼人的温度，不禁低下头不再看浩。
　　“……是……”
　　“不要说下去！”她打断了浩的话头，坚定地直视着浩的眼睛，慢慢地说：你走吧！
　　浩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然后他缓缓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在门口处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说：“下个月我们学院有一场音乐比赛，我希望你能参加。我……我还想再你听你的《神秘园》！”
　　“等等，请你好好对青儿，好吗？她真的很爱你！”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慢慢就打开了门。
　　门开了，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青就站上门口。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异常的尴尬！
　　青本来看不出喜乐的脸上，绽出了一团好看的笑容。
　　“浩，你这么早就来这里等我了？我们现在去图书馆吧。”说完，又冲着霞挥手告别。
　　霞目送着两人远去，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辉，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11月21日晴“青。”她抬头收回远远地眺望天空的目光，看着一旁摆弄着翻看着时尚杂志的青，问道，“浩对你好吗？”
　　“哦，他啊，还好。”青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
　　青以前说起浩的时候不是这么不痛不痒的样子的。难道那天的事她看到了？青有这里的钥匙，那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她感觉着一股冷意在心里涌起。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啊？寒假你去他家过年吗？”
　　“现在还没定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哪天就拜拜，各分东西了呢！”
　　“青，你和他到底怎么了？”
　　青从杂志里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霞。
　　她受不了青那像刀子一样锐利的目光，于是，视线游移开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总是问起你的事。”
　　“哦。是吗？”她的心里如麻一般乱了起来，双手不安而急促又慌乱地握了又分分了又握。
　　“青，我……”她看了青一眼，可是又不敢跟青对视。想说些什么，却又完全不知该从何说起。
　　“霞，什么都别说了。我和他已经没戏了？”
　　“啊？！”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青。为什么？如果虚伪一点她还可以这么问，可是她怎么能对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虚伪呢？
　　“青，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你没错。是我自己没用，也是我和他的缘分已尽。我没什么好埋怨的。能够成全你和他，我还是愿意的。我和你，谁跟谁啊？”青又埋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
　　她扑过去，把青抱在怀里，哭着说：“青，青，你不要这样啊！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远处的校园广播里传来了范玮琪的《可不可以不勇敢》。原本还只是轻轻抽噎的青，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从小到大，总以为青比自己坚强，因为从来只有她在青面前哭，而很少有她安慰青的时候。如今，才发现青是压抑了太久太久。
　　大概哭了两个小时以后，青才幽幽地说：“前天，他跟我提出了分手。他说他已经找到他真正爱的人了，而这个人就是你！”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有时候我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为什么这辈子我就要还你还那么多？小时候有好吃有好玩的，你要跟我抢，上中学的时候第一名你也跟我抢，现在呢，连男朋友也……”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青，她不知道她还能说些什么。
　　青随手拿纸巾擦干了眼泪以后，笑了笑说：“这样也好，让你抢总比被人家抢好。至少我的好朋友会因此开心点！”说完，紧紧抱住霞，在她的脸上俏皮地亲一口。
　　11月23日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她已经做好一切睡前准备了。此时，门被敲得震天响。她顾不得多加衣服，就跑去开门。
　　原来是浩，他喝多，正坐在她家门口呢。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喃喃着：“霞，我不能没有你。”她急忙把他扶进房里。进了屋，还没等她回头关好门，他就开始吐了，吐得满地都是，还有他自己的衣服上也是。她不禁皱了皱眉头，然后开始收拾起来。
　　她把他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并给他擦了擦身子。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哭着说：“霞，别离开我！我爱你，真的，听完你的《神秘园》之后我就爱上你了。我不能没有你……”
　　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心疼地轻轻拍着他的背。
　　“你要我好好对青，好好对青。我也想啊，可是，我无时无刻想的不是你。我不想欺骗她，她是个好女孩，我不能伤害她。我和她分手了，我做不到你要我做的，你看不起我……”
　　“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不会怪你的。”
　　“你知道了？是青说的吗？唉……你不怪我？呵呵，呵呵呵，你真的不怪我？”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好！好！好！”他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像孩子一样安心地睡着了，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她理了理他额前几缕凌乱的头发，轻轻抚过他的脸。几天不见，他又瘦了。她忍不住一阵心疼。
　　她想走开，可是，手被浩紧紧地抓着，想要挣脱却偏是不能够。
　　“不要，霞……不要离开我……”
　　他又在说梦话了。他在做什么样的梦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跟她有关就是了。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任着浩抓着自己的手。但是，困意阵阵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终于捱不住了，于是，她只好上了床，就跟浩并排躺着。
　　11月24日晴朦胧中，她听见了门轴转动的声音。她醒了过来，天已经大亮了。门还是关着，这倒让她觉得有点奇怪。
　　对了，今天不是约好要陪青去买衣服的吗？我怎么忘了？她急忙从床上坐起身子。
　　嘶，好冷。她急忙又钻进了被窝。我的睡衣呢？昨晚，我明明有穿的……
　　她看了看旁边还在熟睡中的浩，随后，她想起了自己昨晚的梦。
　　她梦见辉了，她梦见自己哭了，她梦见自己和辉像以前一样翻云覆雨。
　　她模模糊糊地记得说过要辉不再离开的话，也记得辉清清楚楚地答应了她。
　　可是，辉呢？
　　她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悄悄地溢出了眼眶。
　　“啊？”浩醒了。“我怎么在这里？”
　　“你昨晚喝醉了。”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但声音依然是湿湿的。
　　“哦，那我……你……我们……”原本很健谈的浩，此时也变得结巴起来。
　　“没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她不看浩，只望着窗外的天空。
　　“不，我……我会负责的。”浩嚅动着嘴唇说。
　　老套的对白！
　　“你走吧！”
　　“不行，我不可以……”浩还想坚持。
　　“你烦不烦啊？”她冷冷地看着浩，面无表情地说。
　　浩有点不知所以地看着她，他觉得她就像一池水，有时可以清澈见底，有时却半分也看不透。看着她那不带一点温度的眼神，他的心仿佛掉进了冰窖，好冷好冷！
　　突然，他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她想挣脱，可是，浩的气力实在是太大，他就像发疯了一样。于是，她用力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狠狠地，直到他的皮被咬破，直到他的温热的血触着她的舌尖……眼泪又不争气地跑了出来。
　　辉啊，我该怎么办？
　　电话铃响了。
　　他松开了手，然后六神无主地跌坐在床上，一脸浓浓的失落和颓丧。
　　她接了电话。电话是青打来的，说是今天不想去买衣服了。
　　接完电话时，浩已经穿戴好了。他慢慢地往门口移去，仿若一具行尸。
　　踏，踏，踏……
　　一声声皮靴撞地的声音，就像铅锤锤在她的心上一般，让她忍不住地疼。
　　就在浩抓住门上把手的刹那，她从被窝里冲了出来。她的目光落在浩的被她咬破的肩膀上，白衬衣的那块地方渗出了血迹。她蛮横地撕开他的衬衣，看着那还在流血的伤口，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
　　她轻轻地舔舐着他的伤口。突然，她禁不住初冬低冷的温度，紧紧拥着他粗壮的腰，满嘴呓语般地说：“抱紧我，我冷！”
　　他抱紧了她。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胸脯紧紧地贴上了他炉火般的皮肤，也感觉到了他的掌心那片温暖。
　　他把她抱加床上，正要给她盖好被子。她拉住他的手，贴上自已的脸，幽幽地说：“替我穿上衣服，好吗？”
　　他什么话也不说，就照着她说的做了。
　　他的动作轻轻柔柔的，像辉当初给她穿衣服一样！她忍不住就想跟他撒娇，说道：“说你爱我直到永远，好吗？”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无限深情地说：“我爱霞，直到永远，永远！”
　　她满意地点点头，开心地笑了起来。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想参加那个音乐比赛，而且我要和你一起表演！”
　　一时之间，浩惊呆了……
　　12月5日晴在音乐会的后台，她和浩正在做上场前的准备。青就在旁边，笑着看着他们俩。她是来给霞化妆的。虽然两人从小在一起，也一起学过化妆，但是霞总是不用心，所以每次都是青帮她。
　　“接下来的是小提琴双人演奏《神秘园》，有请选手上场。”
　　前场传来了主持人的报幕声，该霞和浩上场了。
　　霞和浩站在台上，一黑一白的正式演出服，在镁光灯下异常匹配，有着说不尽的和谐。再加上两人男的英俊，女的漂亮，恰似一对完美的碧人，惹得在场的观众忍不住对他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演出开始了。一个个音符从琴弦上抖落，又像精灵似地绕着音乐厅满场飞奔起来，编排着或喜或忧，或浅唱或低吟，似细雨若急风的种种韵味。
　　一轻一重，一柔一钢，两股弦音在音乐厅里纠结！
　　低语，沉默。
　　思念，遥想。
　　叹息，欣喜。
　　幸福，忧伤。
　　……
　　所有的矛盾都丝丝相扣起来，极尽缠绵。
　　这就是神秘园：幸福的花结忧伤的果；一朵泪花伴一片笑语；叹息尽头寻点点欣喜；……
　　演出终于结束了。
　　最后，当评委报出第一名是《神秘园》以后，现场爆出了热烈的掌声。
　　霞泪流满面。她在望着天花板，喃喃着：“辉，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最后是青提议大家去大吃一顿，来庆祝一番。
　　霞的心情也空前的好。
　　她喝了很多很多。
　　回家的路上，经过那个熟悉的路口里，她仿佛看到了辉。她看到辉在路中间在向她挥手，于是，她跌跌撞撞地往辉站的地方跑去。
　　愰忽中，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想回头，却只看到一片炫目的白光，然后她就飞了起来……
　　隐约中，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还有人在拍她的脸。
　　她感觉着胸好闷，好痛，连呼吸都带着沉沉的痛楚。
　　她虚弱地睁开眼睛，慢慢看清了眼前的青，还有浩。
　　青在哭，浩也是。
　　她想让他们不要哭。她动了动嘴唇，可是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好难受，痛得忍不住皱一皱眉头，然后是咳嗽。
　　那阵咳嗽里，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撕碎了一般！
　　咳嗽总算停了，她感觉着自己的嘴里黏黏的，还有点腥味。是血吗？
　　这时，她觉得自己心里一阵轻松，疼痛消失了。
　　她笑着对青说：“青，对不起啊，一直以来让你操心了。以后我不再跟你抢东西了！”
　　青哭得更急了！
　　“不，霞……你不要……吓我……不要啊……你要什么……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求你……我求你不要走啊！”
　　她伸手去抹青眼角的泪，可是，却越抹越多。“乖了，不哭！”
　　她又转头去看一旁低声啜泣的浩，笑了笑说：“对不起啊，浩。看来我不能再陪你了，你不要再想我了。把我忘了吧？跟你合作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浩只是紧紧握着她的右手，一句话也不说！
　　“你答应我啊，浩！别让我担心你，好吗？”
　　浩把头深深地埋进她的怀里，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悲叹，呜咽着：“我……我答应你！”
　　她抬头遥望着这冬天的夜空。
　　她看到了一颗泛着微弱光芒的星星，渐渐地变亮，渐渐地变大，最后变成了辉那熟悉的腼腆的笑脸……
　　一阵北风吹过，送远了两声凄厉的悲呼，夜已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