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梅花「十二」

电话铃清脆而固执地响着，在双休日的午后，在秋海棠傲然怒放的时候。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响过的电话铃声听起来是那么悦耳动听，就像一曲旋律优美的钢琴曲，那样的悠长而舒缓。
　　刘云禅在这样的电话铃声里听出了某种快乐的预示。
　　电话是秋叶打来的。
　　“雨蝶突然晕倒，现在在市人民医院，她老公出差去了外地。你能来吗？”秋叶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虑。
　　刘云禅感觉一阵尖锐的刺痛骤然掠过心房。这就是他为之喜悦的电话吗？它给他带来了雨蝶的消息，可是，他情愿没有接到过这样的电话。那样的话，他至少知道雨蝶是健康的、平安的。
　　“我马上来！”他匆匆挂断电话，匆匆关门下楼，然后几乎是奔跑着到了街上，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他甚至没有想到要和妻子道别一声。自从谭月知道了他和陈雨蝶的故事，知道陈雨蝶是有家庭的人，就再也没有提起过离婚的事。
　　“雨蝶，千万不要病得太厉害！”他在心里千百次地祈祷着。
　　见到躺在病床上的陈雨蝶时，刘云禅几乎失控地流下泪来。
　　她的脸消瘦而苍白，就像一朵素白的玫瑰花，长长的睫毛下，双眼紧闭，仿佛关闭着两扇通往风景旖旎的花园的门。
　　“她怎么啦？怎么会突然晕倒？”他颤声问秋叶。
　　“没什么。可能是因为这几天赶稿子太累了。”秋叶似乎在躲避着他的目光，“她刚吃过药睡着了，你好好守着她，我去把她的儿子接到我家。”
　　秋叶说完，关上门出去了。
　　刘云禅在床前坐下来。
　　现在他终于可以有机会仔细端详他这一生中最挚爱的女子了。他为她神色恍惚，为她日渐憔悴，为她莫名伤悲，他一定要把她的模样牢牢地记在心里。
　　幸福和痛苦在他的心里缠绕交织，带给他的却是一种强烈的快乐的感觉。
　　刘云禅想起了海的女儿，痴情的小美人鱼，用鱼尾化成的白嫩的双腿行走，每走一步都有锥心的刺痛，而她依然面带微笑为心爱的王子跳起优美的舞。
　　“灵魂是要用爱来造就的”。安徒生在故事的结尾这样说。
　　刘云禅听到过很多中年人对于爱情不屑一顾的高谈阔论。现在他才明白，他们之所以蔑视爱情，是因为他们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拥有过爱情。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惟有达此境界的爱，才可称为真爱。在真爱面前，一切都太渺小。此时，他只想用他一向视为重要的前途、地位、名誉去换取陈雨蝶的健康和快乐。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精致而苍白的脸，他知道自己无法控制的泪正一滴滴滚落如珠。他不想去掩饰，一任泪湿衣襟。
　　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酣畅淋漓地流泪。
　　陈雨蝶慢慢睁开眼睛。她的眼睛比以前更大，依然清澈而美丽。看到他，她的眼底升起一抹喜悦。
　　“云禅，”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你在流泪？为我吗？”她把手伸向他的脸，试图替他擦泪。
　　“不要动，雨蝶！”他急忙制止她，向她露出笑脸，“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感觉好点了吗？要喝水吗？”
　　她点了点头。
　　他给她倒了杯水，慢慢扶她起来，喂她喝。
　　“好了吗？”
　　“恩。”
　　“那你躺下休息，我陪着你。”
　　“不！”她向他伸出手来。她的手现在比他的还要苍白，苍白而纤细。他记得，在西湖见到她时，那双手是温软而丰腴的。
　　他握住她的手，把它们送到唇边。他感觉到她的手冰冷而颤栗。
　　“雨蝶，你曾经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是，整整三个月，你音讯全无。你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几乎快崩溃了。”他痛楚地说。
　　“对不起，”她抽出一只手揽住他的头，“我不会再躲着你了，再也不会了。我要你每天陪着我，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真的？”他惊喜地抬头看她。
　　“真的。”
　　然后他听到她低声地渴望地说：“吻我，云禅！吻我！”
　　他不置信地看着她，她正期待地微微闭着双眼。
　　他依然不相信期待已久的幸福会在此刻骤然降临。
　　“吻我，云禅！吻我！”她再次低声地渴望地说。
　　他再也不该有丝毫的怀疑。
　　当他终于接触到陈雨蝶的唇时，他觉得时间在那一瞬仿佛停住了。她的唇居然如火一般地炽热，带着一股花蜜的芳香，令他晕眩。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吻持续了多久。
　　直到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