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梅花「八」

刘云禅刚打开家门，就听到远房姐姐刘芙蓉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谭月妹子，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刘云禅意识到出了什么事，顾不得换上干净拖鞋，便径直往妻子的房间冲去。
　　妻子脸朝下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刘芙蓉跪在一旁，一脸惊惧地小心翼翼地摇晃着她的胳膊。
　　“你怎么啦？谭月妹子！你不要吓我，说句话呀！”
　　“她怎么会从床上摔下来？”刘云禅呆住了，倚着门，好半天才问出一句。
　　刘芙蓉听到他的声音，恍如见到救星似地站了起来。
　　“我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妹子房里发出很重的响声，赶过来看时，妹子就这样趴在地上。问她，她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摔坏了头怎么办？”他上前去想把她抱起来，却听到她低沉地冷冷地说，“别碰我！”
　　他愣了片刻，仍然用力把她拦腰抱起来，小心地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在床边一把红漆雕花的椅子上坐下来。这把椅子，是妻子家祖传下来的东西，据说是明末清初一位有名的举人坐过的，颇有点古董的价值。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啦？”他狐疑地看着她。
　　妻子平静地注视着他，从她的眼底甚至透出绝望的寒气，是那种令人如坠冰窟的寒气。
　　刘云禅忍不住轻微地战栗了一下。
　　“好，我告诉你。看到梳妆台上的那把剪刀了吗？我故意摔下床来，就是想拿到那把剪刀。可是我失败了。”　她平静地说。
　　“为什么要拿到那把剪刀？”他不安地问，隐隐猜到什么。
　　“因为，我要用它来结束我的痛苦，也结束你的痛苦。”她的眼里仍有一种决然而冷漠的光，像霜，像雪，又像冰。她的脸因为长期卧床，变得苍白而浮肿。
　　“你为什么不同意和我离婚？我恨死你了！为了维护你好男人，好党员，好公仆的形象，你让我这样半死不活地躺了五年，和你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其实，你早就巴不得我死是吗？你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女人是吗？你以为我感觉不到你的魂不守舍吗？你在黑夜里辗转反侧，你的每一声叹息都像刀子割在我的心尖上。你为什么不敢吐露你真实的心迹？刘云禅，你是个胆小鬼，伪君子！”
　　刘云禅惊鄂地听完她的这一番话，整个人陷在那把精致的椅子里居然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而谭月，因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显然累了，张着嘴吃力地喘气。
　　房间里的空气便显得有些凝重，凝重得令人窒息。
　　刘芙蓉知趣地适时退了出去。
　　谭月冷冷一笑，眼角却流出泪水。
　　刘云禅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烈地刺了一下，他一把抓住妻子的手，把头埋在她颤栗的掌心里。
　　“你怎么能这样看我呢？你怎么可以这样看我呢？”他几乎是呜咽着在说，“你是我的妻子，我的亲人，我女儿的母亲。我要你活着，为我，为女儿。如果你死了，我会痛苦一辈子。你要向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谭月感觉到掌心有微微的湿润。他在流泪，他居然在流泪！素来以“男儿有泪不轻弹”为座右铭的他居然流泪了！
　　谭月的心强烈地痛楚起来。为了逼他和她离婚，她才这么说的。他才四十岁，正是男人最渴望女人温情的年龄。他不能为了她，失去人生的欢乐。
　　“云禅，对不起，我心情不好，所以才会说出那些伤害你的话。可是，”她依然坚决地说，“你必须答应和我离婚，否则我不敢保证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再次发生。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来结束我的痛苦。你答应我，我就一定为女儿好好地活着。不要让我这样自私地活着好吗？我是生不如死啊！”
　　刘云禅抬头注视着妻子。他的脑海里却闪现出陈雨蝶的模样，陈雨蝶的话语。“哦，雨蝶！”他在心里轻声呼唤着她。她片刻都不曾离开过的他的心灵。刘云禅又有恍然如梦之感。
　　“你又在想她了是吗？”谭月幽幽地说，“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谁，可我感觉得到她的存在。她就附着在你的灵魂里，你的身体上。每分每秒，她都与你如影随形。不要骗自己了，云禅！其实，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我。因为那个时候，你还没有真正经历过爱情。”
　　刘云禅感动地看着妻子。她说出了他心里一直想说的话。她的眼睛仿佛凸透镜，他的灵魂在她的目光下一览无遗。
　　“是的，”他嗫嚅着，“她每分每秒都与我如影随形。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理解。我为你高兴！云禅，离婚吧！求你了，让我活得心安一点吧！”
　　谭月眼底的期待使他不知所措。她是那样渴望和他离婚，就像当初渴望嫁给他一样。她实在是一个善良的好女人。只是，她说得对，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在他还没有懂得爱情之前，他已经娶了他。他以为那样平淡的感觉就是爱情，直到他遇见雨蝶，他才明白爱情的滋味是那样的丰富多彩。它可以使你痛，使你悲，使你乐，使你瞬间如进天堂，瞬间如入地狱。它是一杯咖啡，一杯浓茶，一瓶溶着毒药的女儿红，谁可以抗拒它魅人的诱惑呢？
　　“我同意和你离婚。”过了很久，他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离婚后，你还是要住在这里，我要继续照顾你。还有，我们离婚的事，不能让丝婧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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