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梅花「四」

那晚，刘云禅失眠了。
　　窗外，春风一直温柔地吹着，他几乎能清晰地听到阳台上那几盆玫瑰花在风的爱抚下快乐绽放的声音。他觉得妻子均匀细碎的鼾声在夜的寂静中如一首单调的催眠曲。5年了。他都是听着这样单调的催眠曲，带着身心的疲劳怅然入睡的。
　　他和妻子也曾有过快乐的时光。他们是党校的同学。她心仪于他的冷静、睿智和他身上那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男人味。他喜欢她的聪颖、干练与直爽。他们很理智地谈了3年恋爱，然后携手踏上了婚姻的红地毯。随着女儿刘丝婧的出世，他们的生活里似乎有了更多的欢乐。他曾一度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惬意的满足。当女儿撒娇地靠在他怀里，用她莲藕般白嫩的胳膊环抱着他的脖子，嗲声嗲气地对他说着什么的时候；当妻子从厨房笑靥如花地端出一盘盘精心烹制的菜肴之后；当他们一家三口在沙发上挤做一团，有说有笑地欣赏电视节目的时候，他会想，生之快乐，也就莫过于此了。
　　然而这一切的欢乐，结束于一场车祸。幸福就那样恶梦般地从指间无奈地滑落。
　　刘云禅一想起那场车祸就觉得心有余悸。所以他尘封了那段记忆。值得幸庆的是，他当时死死抱住了女儿，所以女儿毫发无损，但是妻子……
　　妻子从此以后就只能在床上度过。她不能再当她的市妇联主任，她的人生的一切欢乐就此失去。她曾无数次想到过自杀，但是她舍不下可爱的女儿，她也舍不下她深爱的丈夫。
　　刘云禅以史前动物般的风度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痛苦。（他曾在网上读到过一篇很精辟的散文，文章说有风度的男人似乎已如史前动物般绝迹。那是雨蝶推荐给他的文章。过了好几年，他才知道，原来那就是她的文章。）他关心，照顾妻子，甚至不善讲笑话的他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去给她讲一个笑话。她常常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然后他轻轻吻她，和她道过晚安，再回到自己房间。
　　为了照顾好妻子，他特意从老家请来了一名脾气温和，做事麻利的远房姐姐，又把女儿送到了全寄宿学校。
　　五年了，他的生活就这样一沟死水般地过去。他以为他的一生就会这样过去了。
　　但是陈雨蝶，一个35岁的纤弱女子，带着一股寒气，一丝忧郁，和满腹的诗情，隔着一方小小的屏幕，却一直闯进他的心灵深处。他一生中从不曾遇见过这样的女子！她温婉含蓄、多才多艺，善解人意。她似乎博览群书，因为她的语言总是那么优美，和她交谈，让他有如饮甘露、如沐春风之感。任何美妙的诗句，她仿佛都能随手拈来，胜似闲庭信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哲理，令他叹服。有时候她读诗给他听，她的声音很美，是那种令人沉醉的成熟女子的美，像泉水在绿树丛生的山林间优雅地流淌。虽然看不见她，但是他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她的芳香和她的温柔。是上天派她来安慰他孤独而苦涩的灵魂吗？一个在众人眼中坚强、冷俊，有责任感，有爱心的好男人，难道也有了隐秘的渴望吗？
　　他知道自己对她有了深深的依恋。他应该告诉她吗？他对她的依恋，对她的强烈的感觉？他好想告诉她，“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守侯，你是我寻觅了一生一世的那个人。”可是又怕一旦说破，她就会如传说中的精灵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他能够这样做吗？他可以这样做吗？
　　他明白，今夜，会是一个无眠之夜。他索性披衣下床，轻手轻脚到了客厅，用紫砂壶泡了一壶极品竹叶青茶，坐在沙发上细细地品。刘云禅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很专一的人。就拿着装来说吧，他夏天只穿浅色衬衣，配黑色裤子，其它季节则一律深色西服套装暗红色领带。喝茶也只喝极品竹叶青。
　　茶初入口，有点淡淡的苦涩，但随后便觉得香醇的甜，越品越香，令人欲罢不能。这种感觉有点像爱情的感觉，些许苦涩，些许甘甜。
　　他就这样品着茶，陷如对陈雨蝶的深深思念中，心中有隐隐的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觉得妻子的鼾声好象停止了，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妻子的床前，想看看她是不是把被子弄开了。
　　借着室外的路灯，他看到妻子在昏暗中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他。
　　“云禅，我们离婚吧！”
　　她清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