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天堂的爱

一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凯文会从我身边离开，而且消失的这么突然。我接到电话后冒雨赶到医院，凯文已经在太平间了。掀开白布看到凯文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我顿然失去了意识。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儿子趴在我身边轻轻的啜泣，小手里攥着我的病服，很紧很紧。我的父母站在床边，眼睛里红红的，暗暗的噙满悲伤。看到我醒来深深得舒了口气。
　　我无力说话。眼泪扑簌扑簌滴落。泪水在脸上徜徉，渍的皮肤生疼生疼。我除了能感到绝望，什么也没有。
　　那天夜里，我偷偷吞食了一整瓶安定。第二天值班护士来给我打镇定剂的时候发现了我。我没有能逃离，无尽的绝望又把我淹没。儿子在我耳边呼唤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刺的我头皮发麻。我睁开眼睛，母亲的手被父亲紧紧握着，身体还在微微的发抖。
　　为什么要我醒过来？为什么要我这么我这么亲近的感受到痛苦？妈妈！让我去吧！我不能没有凯文！不能，不能没有他，你知道吗？妈妈！
　　妈妈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把儿子推到我面前，不为了我们，就为了你三岁的儿子，你也该好好的活下去啊！你还这么的年轻？凯文要是知道不会安心的！
　　我的儿子，我三岁的儿子，我可怜的儿子，他才三岁，他得人生才刚刚起步就没有了爸爸！凯文啊凯文，你就狠心丢下你三岁的儿子，二十九岁的妻子，到另一个世界去？
　　我没能追随凯文而去！我活了下来！也许是为了三岁的儿子。

　　二

　　他们把凯文拉走，把我的凯文活化成了一把骨灰后还给了我。那一把灰灰黑黑的粉末再也看不到那张熟悉的脸。妈妈建议我把凯文葬在郊外的山上。说凯文会喜欢那里的幽静。
　　妈妈，你要我和凯文的骨灰也分开吗？我的凯文的灵魂已经去了，躯壳没有留下，这一把灰我都不能带在身边？
　　妈妈吃惊的看着我，好象我对她是那样陌生！我可怜的妈妈！你应该从把我交给凯文的那一刻就清楚，你的女儿，她是多么的爱着那个男人！即使他死了，还会活在女儿的心里！永远永远的活着！
　　爸爸用眼神示意妈妈，随她去吧！
　　我抢到了那把骨灰的拥有权。我去丧礼用品店花大价钱请师傅给凯文做了一口薄薄的透明水晶棺。我双手捧着凯文轻轻的将他放进去。穿透过那层薄薄的阻挡，我能看到凯文静静的睡在那儿！轻轻的打着鼾声，就像睡在我的身边，触摸的着！我把凯文放在我的枕边，并且拒绝了任何人进入我的卧室，包括我的儿子！
　　我在凯文的枕边依然撒上他常用的香水。夜晚入眠的时候我把凯文的被子铺好，清晨了再收起。凯文的书，凯文的衣服，鞋子，凯文的所有东西，我都保持了原来的样子。凯文只是睡着了，他还会醒过来的！
　　对于我的这些，我的父母全然不知！
　　我的儿子就在他那个小小的蜗居里，小心翼翼的生活。
　　我告诉他，你爸爸在屋里睡觉，玩的时候要声音小点，不要惊醒他！儿子似懂非懂的点头，我会的，妈妈！外婆说，爸爸不会回来了！她骗我了！
　　我无语。转身，泪流满面。

　　三

　　凯文的灵魂离开我八个半月后，父母和我身边的亲戚朋友开始给我张罗介绍男朋友。他们说，趁着年轻，再重新找个吧！你也孤独了半年了！
　　我抗议，凯文没有从我的心中真正离开过！
　　妈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爸爸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随他去吧！
　　我和凯文结婚四周年纪念日那天，我坚持把儿子留给了爸妈。妈妈欣然应允。令我感到异样。
　　没有儿子在身边的喧闹，我就像回到了我和凯文的二人世界。我把自己裹在很久以前那个热恋的时光，静静倚在凯文怀中，伴着他的心跳入眠。谁说时间可以泯灭两个人的感情？我和凯文，相隔遥遥时空，两颗心彼此靠的很近。
　　妈妈一直盼望着我的感情能重新再来。我知道，我的心里除了凯文，再也容不下第二个男人。那是像饱和一样的感觉！
　　直到有一天，妈妈把别的男人给我带回家。我拿钥匙把门打开，一个男人坐在我的沙发上。旁边的妈妈手里在剥一个大大的柚子。
　　看到我进来，他微微欠身向我招呼，绅士的伸出礼貌的手。我无视他的存在。我径直奔向我的卧室。还好，卧室的门紧锁，显然没有人进去过。
　　妈妈拉我坐在她的身边，嘴里絮絮叨叨说着意味道歉的话，我听的耳朵发皱。男人娓娓道是。我有种被出卖的感觉。不知道困在水晶棺中的凯文是不是能看到这个男人，他的心会不会像我的，隐隐作痛。
　　谈话在我的冷漠中冻结。不欢而散。
　　我以为自此我和妈妈能心照不宣。那个男人也会知趣而退。
　　但是妈妈开始把她的外孙揽在身边。
　　儿子不在的时候，我丝毫没有清净的日子。我身边的单身男人好象一瞬间看到了我的行影单只，像苍蝇一样成群围到我的身边，翁翁的哼着他们的求爱曲。我视而不见，闻而未闻！
　　一个风轻云淡的午后，我放着凯文最爱的萨克斯曲，阳台上，我抱着水晶棺里的凯文，在和煦的阳光里感受时间的消逝。一个送花的女孩敲响了我家的门。是一捧开的烂漫的蝴蝶兰！白洁似雪，清香扑鼻！
　　谁送的花？
　　一位先生！
　　凯文？怎么会？这个世界上除了凯文，谁知道我最爱蝴蝶兰？我看着卡片上龙飞凤舞的签名：沈建！我用力搜刮着大脑，却找不出一丝迹象！
　　卡片的背后还亲笔提了一首小诗：
　　蝴蝶兰花开的季节
　　你着一件雪白的裙衫
　　飞舞在清香的蝴蝶兰花丛
　　像一只美丽的蝴蝶
　　旋转在我的心灵深处
　　久久的挥舞不去
　　我的心突突的跳着，生怕水晶棺中的凯文看到那捧花，我匆忙将它扔进了垃圾桶，像扔了一个烫手山芋！

　　四

　　书上说，任何人都是可以替代的！
　　而我，却只想要凯文！
　　一句相守终生的诺言，还没有接受时间的验证，凯文却早早退出了！
　　如果世界上有两个凯文，我会接受后者为夫吗！会吗？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凯文？如果没有，那么那捧开的绚烂的蝴蝶兰？和那首短短的小诗？又是谁呢？

　　五

　　我的妈妈一直没有让她的外孙回来。我知道妈妈是想给我自由的空间让我再谈场恋爱！
　　我可怜的妈妈，她不知道她的女儿整夜都抱着棺材里的骨灰入眠！与回忆为伴！
　　只是梦中，经常能看到凯文送我的蝴蝶花！闻到那久违的清香！我和我的凯文漫步在那开满蝴蝶兰的地方，牵手，激烈的拥吻！
　　我和凯文相识的季节！正是蝴蝶兰花开！这是整整第八个年！
　　今年的蝴蝶兰开了，凯文没有送我。不知道他所在的那个天堂，有没有蝴蝶兰！
　　以后的日子里，送花小姐来送花的次数逐渐增多。都是一大捧一大捧的蝴蝶兰，雪白清香。每次，附带在花上的依然有一张小小的卡片。依然是那个雄劲有力的签名：沈建。卡片的背面，总有一首精美的小诗。开始，我把他们丢在垃圾桶里。我怕他们的清香的气味会影响卧室里在水晶棺里睡着的凯文，惊动他，不能入眠。可随着沈建那个送花使者的频率增加，我家客厅的地板上，书桌上，茶几上，花瓶里……都开满了雪似的蝴蝶兰。
　　满屋子的清香，又把我带回了那个熟悉的季节。沁人的花香熏的我微醉！
　　我在醉意朦胧中给那个名叫沈建的男人拨通了电话。他的声音，他的话语，勾起了我对凯文，对天堂里凯文的深深的怀念。
　　他说，他曾经在蝴蝶兰花开的季节看到过我和凯文在蝴蝶兰花丛中浪漫的牵手，幸福的拥吻。可是没有想到我的幸福消逝得如此的快。
　　他说，在他的心田，曾开过漫山遍野的蝴蝶兰，而我和凯文就曾经在那里相识相约。
　　我无语。怎么也不曾想到，我曾在凯文以外的男人心中驻足。
　　那天晚上，我轻轻的对开文诉说着这一切。凯文只是静静的听，什么也没有说。
　　我一直问凯文，那个沈建，他是谁呢？他的另一个名字是什么？是你的化身么？凯文？
　　夜里，依旧抱着冰凉的水晶棺入眠。

　　六

　　我去父母家接儿子回来。妈妈极不情愿。我劝妈妈，总不能让我的儿我去父母家接儿子回来。妈妈极不情愿。我劝妈妈，总不能让我的儿子忘了自己的家门啊！
　　回家的路上，儿子问我，妈妈，爸爸怎么还没有睡醒啊？外婆说爸爸没在家里，去天堂里睡觉了。天堂是哪儿？天堂不是善良的人死后要去的地方吗？爸爸为什么要去那儿睡觉，他不要咱们了吗？
　　面对儿子的质问我无言以对。儿子今年四岁了，也进了幼儿园。他的思想和知识已经对面临的问题有了自己的思考。我说的话，他未必相信，所以我选择沉默。
　　平时的日子，我上班，儿子上幼儿园。他是日托，早出晚归，有专车接送。而我还是找了个阿姨，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和我们平时的生活起居。
　　刚回家的儿子和刚来的阿姨对到处堆满蝴蝶兰的家爱恋有加。他们喜欢沉浸在那轻轻的香气中。那是陶醉的感觉。
　　送花的小姐依然频频送花过来。阿姨把送来的花插在各式各样的花瓶里，花篮里，放在桌上，挂在墙上。那小小的白白的香香的蝴蝶兰把屋子装扮的满壁生辉。
　　阿姨对花的来源似乎很感兴趣。我签收花的时候，她总是在一旁翘首张望。儿子还小，还不懂得送花是怎么回事。他们最感到好奇的就是我那间禁闭的卧室！那就是他们心中的一所迷宫。
　　一个周末我加班，走的时候由于匆忙把卧室的钥匙忘在梳妆台上。等我回到家去取时，阿姨和儿子已经在我的卧室。我悄悄上前，看到了儿子手里抱着那个水晶棺。我大惊失声，儿子慌忙中转身，水晶棺从他的手中跌落。我扑上去，可已经晚了。
　　小鬼，那是你爸爸！
　　水晶棺已经已经被摔的四分五裂，晶莹的碎片撒了一地。我泣不成声。凯文，我的凯文，原本就分不清的躯干和四肢这时被他的儿子摔的更是七七八八！
　　小子，这是你爸爸啊！
　　儿子把水晶棺摔碎，震的我的世界天崩地裂。

　　七

　　水景棺碎了，我又去那个丧礼用品店请师傅在重新做一口更为精致的水晶棺。
　　回到家门口时，送花的小姐过来送花。又一捧白白的蝴蝶兰！我捧着花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暗暗伤神。情不自禁，眼泪盈满了眼眶，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我看着卡片背面的小诗：
　　蝴蝶兰开了
　　你在兰花丛中赏花
　　纤纤细指似一根流苏
　　穿越郁郁淙淙的花海
　　绕进我心灵深处绕的我六神无主
　　你沉醉于茫茫的花海
　　我沉醉于你纤纤的的绕指
　　那个沈建，他是谁？是书上所说的替代凯文的人吗？
　　我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咖啡。沈建在那儿等我。
　　我说我怎么认出哪个是你？
　　你到了就知道！
　　我去了。原来他是那个在我家伸手和我礼貌，我妈妈剥柚子给他吃的那个男人。
　　喝杯清咖吧！苦苦的味道，很适合你的心情，也许能？以毒攻毒！
　　我端起杯子，潸然泪下。他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拍我的瘦削的肩。我爱凯文，可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我很想念他！
　　我抽噎的更加厉害，他把我的头揽到他胸前，我感的心因痛而起了皱纹。一只打手大手揉捏着我的发。仿佛想抚平我起了褶皱的心。
　　送花小姐又给我送花过来。不同的是，三十朵娇艳欲滴的粉玫瑰取代了那一大捧蝴蝶兰。我知道，凯文想表示什么了。抽出来那张卡片，没有了往日精美的小诗，只有几个赫然的大字：
　　我想给你一片开满蝴蝶兰的晴空！
　　沈建

　　八

　　我为凯文订做的水晶棺还没有完工之前，我把他装到了一个高高的细口瓶里。夜晚就放在我的枕边。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凯文从瓶子口随一缕黑烟升腾出来。一直问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大惑不解，凯文？什么为什么？凯文？
　　我朝他奔去。近了，凯文的脸变的狰狞，摇身变成了至圣先知所罗门，童话《魔瓶里的妖怪》中的恶妖。
　　半夜，我被恶梦惊醒。看了看枕边的瓶子，凯文的骨灰还安分躺在里面。我不解。
　　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恍恍惚惚中，我看见我沈建来到我的床边。我坐起来，他双手环着我，我无力的倒了下去……当我再次睁开眼时，躺在身边的却是凯文。
　　我醒了。又是梦。
　　凯文在暗示我什么吗？那个沈建，我能靠近他吗？
　　同样的梦在几个月里一直反复。在这期间，我不曾间断的收着沈建送来的玫瑰花！

　　九

　　凯文的水晶棺做好了，我又把凯文放了进去。
　　夜里，依然把他放在床头枕边。
　　我拒绝了沈建！
　　晚上我还回做梦，不过再也不会梦见沈建！只有凯文，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凯文。我们在梦中激烈的拥抱，亲吻，还有makelove，所以我在床角柜里准备了很多的condoms。
　　儿子已经五岁了，他懂得更多了，还偷偷配了一把我门上钥匙。偷偷的监视我。
　　终于，他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的外婆，我的妈妈！
　　又一个蝴蝶兰开的季节，我去买蝴蝶兰花回来，还未进家，就被爸爸妈妈和几个医生塞进了早已等候在外的救护车。我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在医生给我最了全面检查后，我向医生哭诉。
　　医生，我没有病，我只是，太爱凯文了，我忘不掉也不想忘掉！尽管凯文远在天堂，但我们的心却紧紧的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