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答案

小君走出蓝天酒吧的时候，才是晚上的十点多钟，大都市的夜生活还没有真正的开始，但是她的心里觉得是这样厌倦，一层难言的痛楚和失望抓住了她，她慢慢地走过大街，静静地坐在公园的长堤上。
　　今晚是同事林和的生日，同事们吃完饭后都涌到了酒吧。在酒吧里，林和不停地和同事们喝酒，只有她静静地坐在一边，无论在什么场合，林和总是事先关照，不许别人灌她酒。林和今晚好象特别的开心，喝的酒也特别的多，才一会儿就有点小醉微醺了，小君觉得一转心痛，走上前来抢过林和手里的酒杯，轻声对林和说：“不要喝了，喝太多的白酒会伤害身体。”
　　“不喝白酒？可以，我们喝啤酒。”林和举起手来对侍者大声说：“来一打啤酒。”
　　“都不要喝了，啤酒也是酒也会伤害身体。”小君又把侍者送上来的啤酒抢了过来。
　　“啤酒虽然是酒但是和白酒却是不同的，”林和对小君说：“就象我和你，我们虽然都是人，但是我们也是不同的，你是女孩，我是男孩。”
　　若干年前，也有人对她说过这样几句话，可是以前说这几句话的人不知道何处去了，总之在某一个角落里吧！她想。
　　那棵大榕树是生长在村口的，有着合抱的树干，有着浓密的叶子，夏季里，它象一个绿色的大伞，伞下覆盖着一个绿荫荫的小天地，或者这就是小君如此热爱这棵大榕树的原因吧，而且杰的大宅园就在大榕树的不远处，多少的日子里她都习惯走到这棵榕树下，等杰从大宅园里跑出来，和她在榕树下捉迷葳、乘凉。
　　小君记不起是在什么时候起就喜欢跟着杰的，只是记得她一直都是在一种几乎是惊喜和崇拜的情绪中，象个小影子般跟着杰，一连好几年，小君的口头语都是：“杰说的……”
　　是杰说的就是对的，就是道理！就是她所依从的法规，她常仰着小脸，那样热烈地看着杰，听他说话，听他唱歌，听他讲故事，他的声音是那么好听，他讲的故事是那么完美，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赶得上他，他做的纸飞机也是第一流，就连他游泳的姿势都是非常美的……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强，什么都能，他是她的上帝，她的神。
　　杰的大宅园里种满了名花名草，听说都是杰的爷爷种的，杰的爷爷曾是省城的大官，退了休在家养养花草，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村里的人是不能随便进入杰的大宅园的，只有小君跟着杰在大宅园里象主人一样进出。村里的人总是笑她，那大宅园就是她将来的家，她就是杰的小媳妇，小君不明白“小媳妇”是什么意思，但听到大宅园会是她的家她很开心，这样就可以日日夜夜的看到杰了。而杰也曾无数次拉着她的手说：大人们都说你是我的小媳妇，你长大了要给我作太太的，我们的家就是大宅园。“我们的家就是大宅园”这是杰说的，就是真的了，小君想。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到了他们读初中的时候，杰在省城的父亲来信要杰到省城读书。那是个月亮很好的夏夜，老榕树在夜风中奏出了无数低柔怡静的音符，成群的萤火虫在草丛中闪烁穿梭，小君靠在榕树下，杰说：“我明天就到省城读书了。”
　　“知道。”小君轻声说。
　　“我会写信给你。”
　　“知道。”
　　杰走过来握紧了她的双手：“你要等我回来。”
　　“知道，知道，都知道……”她害羞了，用力抽出自已的手来。
　　“你可不可以不走？”小君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已的心思：“这里的学校也不错的。”
　　“那怎么行？省城的学校当然比这里的强，我们虽然都是人，但是我们却是不同的，你是女孩，在这里读不下去可以不读书，可是我是男孩，我要出去闯天下的。”
　　于是，杰走了，他的信从省城里一封一封地落到了小君的手中，他一遍一遍地叮嘱小君要努力学习，和他一起考上同一间大学。读高三的时候，杰的爷爷去逝了，杰没有回来奔丧，听说正在搞出国留学，来了一封信给小君，信的最后写了一句话：“你要等我回来，我要娶你作太太。”“我会等你的，我一定会等你。”小君捧着信在心里低呼。
　　小君如愿考上了当初她和杰一起要考的大学，杰在大洋的彼岸来了一封信祝贺她。杰来的每一封信，最后还是那句：你要等我回来，我要娶你作太太。她一直也在给他写信，很缠绵的句子，如一朵朵娇羞的花，绽放在玫瑰香味的信笺上，在信的最后她也在用心的回应他：我会等你回来，直到天荒地老。大学的四年小君都拒绝了追求她的人，她一直在遵守着她的诺言。
　　这样地等着，便以为会很快就可以见面了，却不料，毕业几年了，杰还是没有回来，信也来得慢慢地少了。后来，竟连他在哪里小君都不知道了，但是，她相信，杰一定会回来的，会回到他们的家――大宅园里的。
　　工作后小君一直勤勉努力，她那样冰雪聪明、美丽干练的女子，自然是众多男人追求的对象，林和便是其中的一个，林和是小君的上司，一个儒雅优秀的男人，而且也是唯一一个能令小君心动的男人，可是小君的心早已有所属，再热烈的追求也是淡淡地拒绝，她依然每天巧笑嫣然，但是林和却看得出她笑容背后的悲怆，而她也看出了林和内心的无奈和对她的百般怜爱。
　　小君摇摇头，轻轻地叹口气，她明白林和今晚一直不停地喝酒是因为她的原因，是带着感伤的情绪，对她的爱林和只能沉沉地压下，这样的爱，终究是累。而她也只能潸然泪下。
　　小君站在那幢洋楼前，一转呼吸停顿，一转思想冻结。谁的洋楼？杰的大宅园呢？
　　直到小君的妈妈走上来，轻声地喊了一声，小君！小君茫然地转过身。
　　“杰回来了，听说在国外赚了很多钱，他把大宅园拆了……。”小君的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于女儿的心思，做母亲的不笨，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么杰呢？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在哪里？妈妈，快告诉我他在哪里？”小君急促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快步的跑向洋楼，小君听见，妈妈在喊她。小君，小君，小君……她想答应可是说不出话来，有滚烫的液体滴在她的脸上。
　　杰回来了吗？他真的回来了？他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他应该给我打电话呀。小君紧张地跨进了洋楼的客厅，心跳到了喉咙口，猛地收住了步子，她呆住了！一个俊逸洒脱的男孩正背对着她，脸对着窗口站着，他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边，一个身材苗条而修长的女孩正依偎着他，他的手就环在那女孩的的腰肢上，小君僵住了，听到有客人来，那男孩回过头来，他笑笑：“请问你是谁？”
　　他的笑容，他的眼睛是那么熟悉啊！小君有一分钟的模糊，也有一分钟的窒息，她机械化地走上前，抬起头，望着杰说：“我是小君，你记得吗？”
　　“小君吗？是你！记得，你小时候好象没有这么漂亮，”杰那样满不在乎地说：“今天我的新居入伙，一会亲戚、朋友会来，也欢迎你参加。你可以带上你的丈夫。”
　　“我还没有结婚，你不是在信里一直叫我等你回来吗？”小君还是象小时候那样，轻声地说。
　　“不会吧！那可是一句随便说说的笑话，我在跟你开玩笑，你当真了！”杰哈哈大笑着说：“这可能吗？我早就结婚了，这就是我的妻子。”
　　小君悄悄地退出来，退到门外，听到里面那女孩说：“她不会真的在等你吧？她也太傻了，世上还会有天长地久的感情吗？”
　　“一个山村的女孩子，想高攀我，那也太可笑了吧！”杰讥讽地说：“我不竟是留学回来的。”那女孩发出一阵狂笑，笑得格格不停，杰也笑，两个人的笑声混在一起，笑动了天，笑动了地，在笑声中，夹着杰的声音：“等我回来！天！有这么傻的女孩吗？”
　　他们又笑，眼泪终于从小君的脸上流了下来，“这不是杰的大宅园，是杰的洋楼，我原来走错地方了。那大宅园已不存在了，真的不存在了。”小君匆匆地离开了那幢洋楼。
　　玩笑？小君有点嘲笑地想，自已为了这个玩笑足足等了他好几年，难道世上真的没有一份感情是可以天长地久的吗？小君再也没有说什么，她要的，所有的答案，都在这一刻找到了结果。
　　刚走出火车站，小君远远地就看见了林和，他来接她了，一路上她唠唠叨叨地讲起杰，讲起杰设下的这个谎言，讲起那个大宅园，最后她哭了，说，命运就象一个怪脾气的老头，你想要离开，他又要你留下，你想要留下，他又要你离开，他从来不给你选择的机会。
　　林和认真地听着，并温柔地说，还记得我们上学时做的选择题吗？里面往往有几个答案，不是不给你选择，而是要你在选择的过程中，慢慢地考虑，细细地想，把正确的答案选出来就是你最后的一个答案了，看，我就是那最后的一个答案了。小君听着他奇怪的理论，忍不住笑了。
　　几个月后，小君和林和结了婚，后来她仔细地想，爱情真的像一道选择题，有些答案你以为是对的，结果却是错的，有些答案你知道是错的，所以你不会选择它，而你最后选择的答案就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