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途上

这是哪里？她说。
　　不知道，他蹲下身系了一下鞋带，站起身说，哪里都是风景的。
　　夕阳里两个背影，伫在岩石上。
　　也许当他对她说，两个人看落日，很美。那个时候，她刚从春天即将结束的温暖的梦里苏醒，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如同乱糟糟的头发，都是蓬松的。
　　然后他又说，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在憋尽全身的力量，他说，小雨，我带你离开。
　　她的心跳仿佛戛然而止，一切好安静，刚刚还蓬松的一切，都变得有条理与清晰起来。
　　仿佛是遥远的声响，拍击海岩。
　　他坐在列车上，景物飞流。
　　他忽然心里忐忑起来，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负责任。他带她离开，并不逃离。即使他们相爱，是可以在任何地方的，闹市，山村，一切地方都可以。可是他只想与她离开，而所离开的，并不是一个一个可以扎根的场景，他们的离开，仅仅只是不停留，或者说，他们的离开，仅仅只是，他们飞扬的爱。
　　列车驶进站的时候，他看见她，站在站台，背着一个小包，拉练上的小铃铛，也许是因等待的局促不安，微微摇晃。
　　他一下子，坚定起来。
　　当拥抱热烈到来的时候，他在她的肩头想起一句话来，当我们的手拉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生命，就连在一起了。也许，他想，我们的生命，也因为这个拥抱，互相渗透，融化，永不分离。
　　他忽然察觉到肩上一阵冰凉的时候，发现自己，忽然也是泪流满面。
　　她趴在图书馆的桌上，翻动书页，眼前流过的却是看来看去校园里的爱情。那些爱情，有神采飞扬的青春，有蓬勃的理想，也许他们彼此单纯，也也许他们彼此是过客。她觉得，这些爱情，他们遥远而又短暂。
　　而她一直也认为，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爱情，只有10％是在持续。而她亦一直在等待，等待某个人的出现，带她离开，带走她全部的爱，并嵌在这个世界仅剩的所在持续的爱情里面，然后她深陷下去。
　　他们借山村里朴实的村民的厨房做饭吃。
　　他一直坚持掌勺，饭后一起洗碗。
　　有时候她在灶后烧火的时候，会被烟呛出泪来。他往往是一阵大笑，纯粹而又干净，之后擦一下手，走过去弯下腰，替她拭去眼泪，接着将她脱离苦海。
　　她则做在一旁，看着他又坚持的灶前灶后的忙碌，一脸班驳的黑色。那么在吃饭之前，她总是去准备一盆水温恰倒好处的温水。
　　她爱这个男人。
　　他在离开的时候，带了一半的积蓄，一半留给父母。那个时候他工作稳定，不大不小一个职员，并无太大的压力，薪水也还算不错。
　　两个人在途上，所以他不停地写作，换回或多或少的纸币。
　　他总是笑着说，从前我搞文学，那是纯粹而又崇高，可现在，倒成了谋生的工具。
　　然后他把她抱住，低下头接触着她的前额，说，小雨，这样跟着我，是不是很苦？
　　她摇头而又点头，轻声说，我愿意。
　　这是我们的爱情。
　　有时候深夜，身旁的女子轻轻沉睡，呼吸均匀，疲惫的脸上却常常是甜美的笑。他忽然会心疼起来。
　　他不知道他们，要走到什么时候。实际上他也知道，若是想停下来，随时都可以。可是他们，却愿意无目的地走下去，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来往警觉而寻觅的狗，坐在海滩上看海，背后是喧嚣的城市。他们只是拉紧彼此的手，手心互相渗出的汗，交融挥发，或者重新渗入彼此手心。
　　这样相爱，也许是飞扬，可是流淌在两个拉紧手行走的人体内，却是宁静而安详，止水一样温柔。
　　他转过身去，借着透过木格窗子的月光，轻吻她的唇，然后双手环绕住她的身体，靠在一起，共同呼吸着入睡。
　　我爱这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