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

母亲因为险些脑栓塞而住进了医院。
??没有合适的病房，母亲被临时安排在一间条件并不很好的房间里。好容易捱过一夜，医生通知：有一位患者即将转院，我们可以在其走后将母亲转移到那间病房。
??我打发侄子先到那间病房看看，他回来说，那间病房条件好很多，奶奶可以搬过去。还是不放心，我在等到母亲把一瓶点滴输完后，亲自走进那间病房，想知道具体各方面是否适合母亲进驻。
??推开门，一群人围住病床上的一位老者。老者病态恹恹，龙钟而憔悴，鼻子里输着氧气管，喘吁吁的。
??看到人们狐疑的目光，我忙说：“哦，打扰了，我来看看是哪位病人要搬走？”
??答曰：“就是这位老人。你别急，马上就要搬走了。”
??我礼貌的说：“没什么，我只是看看……”说着转身拉门欲去。
??我的脚步凝固在原地：“你？！”
??我对面的他的双脚，也似乎粘在地板上：“你？！”
??这一声“你？！”几乎不约而同从我们的口中发出，彼此的眼神是一样的惊诧，一样的欣喜。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哦，母亲住院；要转到这个房间……”我答。
??“什么病？在哪里？”他做出要去看望的架势，但语气分明隐含：是否方便？
??我忙说：“不严重，只输液就好了。”
??他指一指我身后房间：“马上就走；要转院。”
??“那好，你先忙。”我的身体离开门口，示意他进去。
??“等忙完再联系。”他匆匆说着，向我扬扬手。我们各自走去。
??侄女英姿在身后问：“姑姑，你怎么认识那个人呢？”
??“哦，我们是老相识了……”我淡然的笑笑。
??“我看那个人的脸好红啊！”英姿调侃的说。
??“呵呵，你倒看得清楚！”我回头看看英姿，“他不过脸白些，些微的变化就很明显了。”
??“姑姑，你的脸却没有改变颜色呢！”侄女继续打趣着，“看来你不如他激动！”
??“那是因为我的脸黑咯！”我笑。
??侄女看的真切，他的脸的确红得很呢！能不红吗，从高中时代，他就是以爱脸红而著称。本来生的面皮白皙，加上腼腆的性情，课堂回答问题、与生人说话、尤其是和女生偶尔的交流，他的脸一定是红的象番茄。时间久了，大家了解了他的性格，女生们就在他经过的时候，有意把眼光集中在他的脸上。此刻，他的脸一定会象变色龙一般，而且手足无措，方寸大乱，惹得女生们窃笑不已。
??他是云生，我《断送爱情的初吻》的主人公。关于他，我早在该文中做了较为详尽的描述（详情查看榕树下、好心情和红袖添香）。
??分手多年，后来也有过见面与接触。他对我痴心不改，一直在心里保留着我的位置。也时常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以示念念不忘的初恋情怀。但毕竟天各一方，一份恋后的感觉只象燃烧后的灰烬，随时光与记忆而明灭。谁也没有想过，在今天这样的时候，彼此不期而遇。是纯粹的偶然，还是冥冥中的机缘巧合？
??英姿说我的脸不红，其实我的心海是暗暗涌动着波痕的。能不激动吗，能不惊诧吗，又能不因为这瞬间的巧遇而唤起千丝万屡的情感涟漪吗？
??我是爱过他的，而且，这么多年我一直为抛弃他而心存愧疚。因为他那“唐突”的初吻，我拒绝了他热烈的追求，回避了他执著的爱恋。不管他绝食还是寻死，更不再看他一封封滚烫的情书，我决然的保持了冷漠与无情。终于使得他在万般绝望与孤独中，仓促选择了婚姻，导致他感情生活痛苦不堪，心路历程疲惫而艰辛。
??那年初夏，我们在分手后第一次重逢。当夜幕降临时分，我们又象当年恋爱约会一样站在了马路边的梧桐树下。他的手颤抖得无法点燃手中的香烟，那一份复杂的心情，尽在不言中。
??当他终于没有把烟点燃而弃之，转而猛然把我拥抱在怀时，他象孩子一样的呜咽起来！
??我没有马上因为理智与道德的约束而推开他，任他的泪水撒在我肩头，默默的叫他宣泄着多年以来积压心中的那份酸楚与失落。
??唏嘘良久，他恢复了之前挺拔的站姿，第一句话是：“枝子，你把我害的好苦！”
??他讲了和我分手后的情形。他把当时的自己比作落水之人，一根稻草也能成为新的希望。那颗孤寂而落寞的心灵，在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的辗转之后，接受了那个爱他很久，但自己却一直不能投入的女同学的爱情。对方一直热情似火，他却渐渐冷若冰霜。更由于对我一份难以释怀的牵挂与思念，他无心于对方。生活中时常争吵不断，直至闹到分居，几次到了离婚的境地。
??他的妻子知道他和我的恋情，原本以为他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淡漠，却不想这份情怀久积于心，竟然使他执著的对我念念不忘。很多时候听到他在睡梦中喊出我的名字，对方难以忍受，非要到另一个城市找到我一论是非究竟……
??他的生活一团糟。他颓唐、他迷惘、他郁闷。他说他根本不想伤害对方，可是无论如何不能走出和我曾经的故事，更不能摆脱脑海中关于我的印记。他写诗，写散文，一个不变的主题就是我。往往被妻子看到，结果可想而知。因此他疲惫之极，他憔悴无比。
??与我重逢，他说他自那以后的生活一定是雪上加霜了。但是，他欣慰，因为终于再见到我，并又有了以后一份关于我的具体而清晰的影象在他心里，他将感到欣慰与幸福……
??我想我的规劝一定是苍白的无力的，我只知道，我对他的伤害，是一生的，是永远的。虽然我告诉他，他失去我是因为他那一次初吻，但我早已意识到，我自己那一种青涩，那一种单纯，如今看来，是犯了怎样一种可笑的错误！
??我不能断定我和他结合注定是幸福。但我一直在幻想，倘若和他结合了，他一定比现在快乐……
??
??下午，我把母亲转到了那间病房。那位老者不知去向，云生也在上午那昙花一现后无影无综。我没顾得感慨，更没时间怅然，母亲的病情是我眼下最大的焦点。
??手机响起，我接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云生……
??他告诉我，上午在这病房的老者是他现任岳父……
??他说：“岳父转到协和医院了。我明天去看‘岳母’……”
??放下电话，我抿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