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再别初恋

走廊里，阳光泛滥。我眯着眼睛在看一张歌词。
　　“喂，歌词给我看一下可以吗？”我仰起脸，面前的这个小男生有一双清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我把歌词递给他再到歌词回到我手里，我嘴里没有滑出一个字。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亮时的情景。那年我们还不是同班同学，我在初一（2）班，他在初一（4）班。常常在想，如果没有我们后来的相识，这个简单的邂逅早已经熔化在当日的阳光里了。
　　那年的元旦晚会上，他的一首《霸王别姬》令我刮目相看，而他却感慨地看着我和另一男主持说：“我们班的金童玉女啊！”
　　他不知道我把他送的“子弹壳”口哨当成宝贝。周末是我最漫长的日子，只有有上课的时候他会在我身边，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是同班同学了，而且他还是我的同桌。
　　初二发放成绩单的那天，班上的同学坐得很分散，不知不觉中我和亮还是坐在一块了。校广播舒缓的音乐背景下，教导主任播报着各班获奖同学的名字。我是班上的第二名，掌声和奖品让我备感自豪。同时班主任用沉痛的声音说：“为了整顿校风，学校决定开除少数不爱学习游手好闲的同学。”恍惚中我听见了亮的名字，像被电击了一样，我脑子里翁翁的响。我看见忧伤弥漫在空气里，慢慢向四周扩散开来，我们的歌声随之褪去，我们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在我身边一排排的倒下去了......
　　高一的那个晚自习，亮出现在我教室的门口时，我的心跳频率一路飙升到平时两倍。
　　街角的路灯拉长了我们的身影昏暗的橘黄色在我眼前狂飞乱舞，它因刺激而无比兴奋。我走在亮的右边，聊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亮走在我的左边。在夜色的掩护下我仍不敢看他的脸，或许闭上眼睛他的样子会更清晰地闪现在我的脑海。我们走在喧闹的夜市里，偶尔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一起，我马上惊慌失措地缩回，有一种青涩的甜蜜在我的心里流淌。
　　亮的表白有点老土。我握着他情意绵绵的信时手心都出汗了，我的第一反映是我应该怎么办。当年我十六岁，是一名品行兼优的高一学生。
　　而亮，他俨然已经是一个街头小混混了，留着酷酷的头发，抽烟，打架，无所事事。
　　童话里说，王子和公主恋爱了，然后他们幸福的结婚了。我以为恋爱离我很遥远，我以为谈恋爱的两个人就是将来结婚的人。一直以来，我都是爸爸妈妈眼里的乖乖女，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考上名牌大学是我的梦想。
　　与亮决裂的那个晚上，在学校门口那条长长的街上，我们走了很久，沉默，沉默，沉默像海啸一样吞噬着我所有的完美回忆。我知道，平静的海面往往酝酿着暗涌。
　　“我会等你一辈子的！”
　　“可我没有给你任何承诺和希望。”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不喜欢——我们之间不可能！”
　　我们之间不可能，多么庄重与成熟的一句话呀，这不是电视上的女主角常说的一句经典的话吗？
　　五秒钟的沉默之后，亮终于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解脱还是难受。
　　忽悠忽悠的，三四年的大好青春就这样从指尖滑过去了。大二了，乱七八糟的生活，堕落，颓废。
　　寒假回家不久，经过初中的校门口，我遇见了江——亮当年最好的兄弟。再次提起亮我还是很遗憾。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女孩不懂爱，伤害了两颗幼稚的心，错失了一份不成熟的感情。这几年来，我早就练就了一副刀枪不入的厚脸皮了。在江的面前我毫不隐瞒我和亮的一切以及我对亮的感情。
　　亮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终于在半年前稍稍安稳了一点。他在市内一家副食店上班。当江跟他提及我的时候他确实很惊讶。
　　离2006年新年还有几天的时候，我接到了亮的电话。久违的声音，略带沙哑，在我的心里激起了阵阵涟漪。
　　我想起了阿哲的《从开始到现在》的开场白说：“你真的忘的了你的初恋情人吗？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真的就是他吗？还有可能吗？这是命运的宽容还是又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从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再次全面沦陷。我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这是真的吗？真的会是这样吗？嘴角被不知不觉挂起了甜蜜的笑容。
　　凌晨两点半，睡不着，我躲在被子里给我的好友狂发短信。我只觉得兴奋如一股气流把我的心胀得鼓鼓的，不发泄点出去我就会爆炸。
　　临近年关，亮的工作的确很忙，他一边吃饭一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感动得晕忽忽的又心疼得不得了。我们约好了新年一起走遍城市的大街小巷。
　　新年的第二天，他骑着一辆很漂亮的摩托车来接我。我上了他的车，双手很不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可是觉得心里很塌实很有安全感。
　　几个初中的同学一起在亮家里吃晚饭，他的妈妈忙得团团转。那些同学早已退学了，在社会上混了好多年的人了，他们大大咧咧的，无拘无束。若是跟我高中或是大学同学在一起，我以为我是典型的社会败类。为了我所谓的大学生的形象，我总是小心翼翼的。或许亮不知道，矜持是爱的一种表现。
　　亮送我回家时已近黄昏。从没有如此渴望过时间的大手可以牢牢地套住我，我想就这样一直坐在他的摩托车后面，一直驶到天涯海角。从小学的时候老师就谆谆教导我们一寸光阴一寸金呀，没想到多年后我才可以大彻大悟。
　　“咔”的一声，“金子”被我稳稳地握在手里了——摩托车突然停了下来。
　　“可不可以不回家——出去玩吧？”他试探着问。
　　“恩，好的。”要知道我一向都是很爽快的。
　　摩托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路顺着北风呼啸而去。
　　蓝雨KTV里。
　　亮真的好帅，他唱歌的眼神，他握麦克风的姿势，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我的心。曾霸道地跟他争论谢霆锋有多帅，其实我是不好意思告诉他，谢霆锋跟他不能够比。
　　可是当他的朋友刮好一条条K粉时，我再也笑不出来了。K粉——据说是比摇头丸药效轻一点再提炼就是冰毒的东西，我是第一次听说。看来我是真的没有见过世面的，我们在校园里的那点小狂算得了什么？亮也吸，而且少量的药粉根本不可能让他兴奋起来。
　　六年了，其实一切本来就应该改变了。当我从一个校园辗转到另一个校园的时候，当我或清晨活傍晚哗啦哗啦翻书的时候，他就是沉迷在灯红酒绿里，打打杀杀中的吧，这就是他所要的轰轰烈烈吗？
　　从蓝雨KTV里出来时，夜已深。他的朋友陆续地离去了。我们游走在喧闹过后的街口，腐烂在马路上的那些足迹可曾记得，当年我们也是这样走的么？深夜的小城相当寂静，不知老天是不是妄图以黑夜来洗刷尘世间的污点，殊不知在这种天然的温床里，罪恶与荒淫在疯狂地滋长......
　　第二天，我从那个小旅馆出来的时候，太阳照在我身上，暖暖的，新年的气息包围着我。当我抬头看天时，我的眼里有冰凉的液体在涌动，我想可能是阳光太刺眼了吧。
　　糊里糊涂地跟他走进旅馆的时候，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他想要的是什么，我当他是玩累了需要休息。
　　那个晚上，我死死地守住了自己的清白之身。
　　不知道在哪里看过一句话，初吻是女孩子给最爱的人的。我最爱的人搂我在怀里，还在大谈他这些年的风流往事——无数的轻狂女孩投怀送抱，他几乎是来者不拒；我最爱的人在同一张床上，带着不同的女孩来寻欢作乐；我最爱的人的手机上贴着别的女孩的大头贴；我最爱的人吻着我漫不经心地说，他会让我后悔的。我没有摔门而去，因为我留恋他温暖的怀抱和炙热的吻。
　　沉睡中他的脸依旧俊朗，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童话里的王子。我托着下巴久久地凝望着他，竟觉得有点陌生了，好多心酸一起涌上心头。
　　时间改变了我们，告别了单纯，曾经的我们一去不复返......
　　在我主动给他打了几个电话而他却没有给我一个电话之后，有泪悄悄地滑过我的嘴角。我赶紧跑到镜子前，我想看看我哭的时候是不是很难看，如果难看，我会忍住不让眼泪流，因为亮说过，他最讨厌女孩哭了。
　　他说他赌博把钱输光了，再后来他的电话也停机了。
　　我开始给他写信。我总是小心翼翼的保护信笺，我怕泪痕印在上面就不好看了。我的信很长很长，没有展望只有一路的回忆。我傻傻地以为他会从那些回忆里找回曾经的我们，至少，他应该会有一些感动的。
　　挑出四张我很满意的大头贴，连着我的希望我的爱一起封进信封。
　　我托江帮我把信转交给亮。江特感慨地说：“有这么多说不完的情话啊？”看他一脸“你们一定要幸福”的模样，我没说话一直笑，笑得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元宵节的晚上，人民广场。
　　干哥哥勇在我身边，我很不不害臊地对他说：“我的亮会过来陪我看烟火的，到时候你就闪一边，呵呵。”
　　广场里太喧闹了，等我发现有三个未接电话时，我赶紧回打过去。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她开门见山地说：“我是亮的朋友，你在哪里？他说他把大头贴还给你......”
　　挂掉电话，我一把抱住勇的胳膊，我说：“哥，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要让我一个人去。亮他......他带了个女孩一起过来的。”我带着绝望的哭腔。
　　泪眼蒙胧中，广场上空的烟火五彩缤纷的，真的好美好美。
　　见到他们时我就笑，估计是笑得很纯真很灿烂的那种。因为我看见亮和那个女孩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勇也是一头雾水。接过大头贴的我的手在颤抖，勇和那个女孩适时地走到一边去了。
　　“亮，最后跟我说几句话。”我还是不死心。
　　“我......我一向都不会说话。”他支吾着。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几乎是带着哀求。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看到有一丝动容。
　　“很久......很久都不想再回......”我哽咽着。
　　说完这话，我终于忍不住抱着他失声痛哭。而他，他甚至都没有伸手抱我一下。我的心忽然就结冰了，好冷好冷。
　　他说：“你别这样......”
　　于是我马上推开他，拉着勇转身就走。我没有忘记，当年也是在同一个地点，我说我不喜欢他的时候，他也像我这样“潇洒”地走得头也不回，不知是巧合还是讽刺......
　　元宵节过一天后就是情人节，也是我返校的日子。离家的那一刻，妈妈仔细地看着我，她说：“看看你，眼睛都肿了，不是叫你晚上睡觉之前不要喝水的吗？”我一转身，眼泪还是洒了一地。
　　学校的宿舍楼很高，我就住在最上面的那一层。在楼顶可以看见蓝蓝的天空，浮云无声地流过，心里总是充满了忧伤。如果说曾经还有个未做完的梦，那么现在这个梦完全破碎。终于明白，相见不如怀念，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