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页的情书

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我们俩也有十多年没有了联系，但那幕幕场景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要说，他算不上我的初恋，终究也不曾走进婚姻的殿堂，然而只有和他有关的点点滴滴还让我时时记起、挥之不去，尤其是那封我写给他的那封长达九页的情书，虽然早就被我心碎时付之一炬……
　　他叫国林，与他初识也是这样一个深秋的十月；我因应届高考失利转到西城的161中学复读，和他同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仅隔着一条过道。他学习优秀，还是班干部，人也大方健谈。无意间发现他歌唱得很好，就在一次课间休息时半开玩笑地说：“国林，唱支歌欣赏欣赏呗。”他就挪了凳子，在我课桌的横侧面坐下：“人多，咱小点儿声。”说完，《一剪梅》在他喉中低声深情地唱出来，千回百转格外动听，至今回想起当时情境，好象仍在耳边萦绕；从那以后到第二年高考前，课间（主要是休息20分钟的）听他小声唱歌几乎成为习惯，《北国之春》、《少年壮志不言愁》、《走过咖啡屋》……听了，喜欢了。有时会想：他的歌唱得这么好，一定善解风情，一定温存体贴，一定多情重义，不然的话，他怎么能够体会到歌词中蕴涵的丰富情感并表达得如此淋漓尽致呢？而他的动情的低声吟唱，又好象特别唱给我一个人的。说实话，我的心真的有些许萌动，还不时会有一些让人脸红的设想，有点儿想入非非；直到学年结束，也仅此而已，我们都很明白：作为农村学生，唯一的出路和目标就是考上大学！特别是面临高考的高三，没有时间去浪费。
　　一起上了高考战场，结果是：他考的较好，上了省内的某税务学校；我呢，又一次名落孙山，背上行李卷到七中复读。
　　也是姚黄魏紫菊开正盛的深秋，身在异乡的国林给我来信了！谈了他的情况，鼓励我认真学习，我觉得那个秋日的阳光非常温暖。
　　持续的两地传书，内容是纯粹的同学式的交流和鼓励，心情一直保持得相当愉快；一年后，我如愿以偿考进了中国人民大学。
　　新鲜的大一、茫然的大二倏然而过，期间和国林大约每周都有一次书信或者电话的联系，内容完全是纯同学式的，学习呀、读书呀、工作呀、聊天呀、理想呀、志向呀……就是没有谈到感情，甚至连暗示也没有！我也一直支撑着作为一个女生的矜持。
　　到了大三开学后的第三个月，已经是冬天了，一个周五的晚上8：30左右，寝楼门卫喊有我的电话，我就跑下来。“玉兰，我是国林啊”，听上去有些酒意，“哦，国林，有什么事？”跑得太快，声音夹杂着微颤。“玉兰，你知道吗，我早就喜欢你了！我爱你！”一股暖流从心底冲到脑门—大概这就是爱情和幸福吧。“嗯。”“那你喜欢我吗？你爱我吗？”“国林，我爱你！天冷，注意身体。”他终于表白了，我立刻就答应了，生怕他变卦似的。那天夜里，我直到凌晨4：50左右才入睡。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他的来信中仍然是以前的内容：学习学习学习、读书读书读书！没有一个浪漫的字眼！我想既然都表白过了，为什么这信还淡如凉水？赌气，也不给他一点温柔的表示！但是心里又盼他先写出温存爱意。转眼到了寒假，我去找他，看你见面怎么说？然而等见了面，他就召集了五六个同学一起吃饭、喝酒，他们在席间高谈阔论，一起又去唱歌，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也没有看到他爱意的眼神和任何表示，好象我们仍旧是普通同学，仿佛他并不曾向我表白过！这是为什么？耍我呢？没事拿我开涮呢？我恨恨地。但是又实在没有勇气去质问，只是偷偷地想他、恨他，想他恨他！
　　在抑郁之中开了学，我象得了病一样，上什么课都听不进去，打什么饭都吃不出味，心神不定寝食难安！一天，我突然发现：开学一个来月，自己竟然瘦了一大圈！惊骇之下，我想，为什么我要自己独自承受这样的折磨，而且那个人还不会知道你是为了他而受折磨！必须得有一个了结！当天晚上，月朗星稀，我就提笔写信给国林，信中细述了两人认识以来长达四年半的交往，最后我还谈了对他的印象和评价（也有倾慕、爱恋的意思）。并在结尾时说：如果上次的表白还算数的话，如果不嫌弃我，请在十日内答复我；如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话，就不必回信了，帮我把这封信烧掉就算了，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十日后接不到回信，我就与往事干杯，开始新的生活。这封信长达九页，也就是小说开头提到的“九页的情书”。信寄出以后，我心里到是轻松了许多。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那封信寄出去的第六天，在没有任何前兆讯息的情况下，他竟然从郑州跑到了北京！跑到了学校来，在那天的上午11：00左右，居然径直跑到班上找到了我！带着爱情的幸福和眩晕，我们漫步在校园，倾诉着相思。他说，他很想我也很爱我，那封九页的信他反复读了近20遍，已经会背诵了；表白之后的若无其事是担心中专与名牌大学的差距，如果我将来留京工作怎么办等等问题；他说曾经有三个女孩子追求他，他都没有同意，一直在心里牵挂着我……在接下来的五天里，我请假不去上课，陪他游览了京城的名胜古迹，故宫、十三陵、颐和园、八达岭长城、毛主席纪念堂等等，到处都留下了我们幸福的身影，还让他请同寝室的姐妹们吃饭，我甜蜜而自豪地向姐妹们介绍：“这就是我倾慕已久的国林，现在可以叫男朋友了。”从此，我们开始了真正的谈情说爱。
　　从此，他几乎是每两天就来一封信，开始展现他出众的文笔，热情似火、情意绵绵，我读了又读，觉得封封堪称经典之作；他每月从微薄的工资中拿出100元准时寄给我，我感觉爱情如此伟大；他每周给我打一次电话，当时还不很方便，长途也非常贵的，每次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非你不娶”、“君当作苇莆、我自为磐石”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我也表明“非君不嫁”、“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的心迹，话筒里传来他富有磁性的声音，一如在高三课间唱歌时那般地好听；他常常提到那封九页的情书，说非常感谢那封信，它使我们两个人共同走进了幸福。那年寒假，我们取得了双方父母的认可，也都走进了对方的心里。
　　我们的爱情依然火热，临毕业的那个月，他把积攒的1100元钱给我寄了来，说是这一段儿花费会很多；我毅然放弃了一个留京工作的机会，选择了回郑州。可是，回郑州到国林的单位找他，他出差了；他单位的一位大姐提醒我说：“玉兰，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多好的一对儿啊！但是你得注意，我们这儿的小杨经常缠着国林，有时候还往国林的宿舍跑，总是给国林买点这样那样的小东西，国林到没什么特别的，可也常跟她一起说说笑笑的。”听也就听了，我觉得这件事情他会妥善处理的，没很放在心上，就回家了。后来，因为毕业后工作没着落，整天东奔西跑地去求人，八九个月了也没有头绪，心情也不好，就不经常去找他；他有时候关心地打电话问我怎么样了，我也没有好话回他；他来我家的脚步也渐渐稀了。
　　初夏的一天，虽然没有上班，但是得到了准确的许诺，我就去告诉国林这个好消息。在他的住处，听我说完，他的态度也是一直淡淡的，没有了激情。末了，他问我：“如果一个还算不错的女孩喜欢我，追我很长时间了，又在一个半夜来找我，你说我会接受吗？”我心中一凛，强装笑颜地说“你么，恩…你不会的。”他低下头，并不看我，用当年课间唱歌一样的声音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一阵寒意袭来，我意识到一切都要结束了。我怎么办？哭？闹？－不，我做不来；恐怕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悄悄退出；哎，试着最后努力一下吧即便是无可挽回，也让自己彻底死了这条心。我就说：“国林，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他沉默不语。我明白了：一切都结束了，这是最后一面了，我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来这里了。我默默地环顾房间里的摆设，多么熟悉、多么亲切！许多物件还是我亲手调放的位置。舍不得走，既然是最后一次了，就多呆一会吧。他起身去做饭时，我在他的书柜里找到了那封九页的情书装在衣兜里。国林好象生怕我没有弄懂他的意思，在厨房洗菜时故意大声唱：“我的爱情鸟，已经飞走了……”我痛彻心扉，掩面摔门而去！回家后，我把自己锁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流泪，烧掉了我们来往的所有信件和物品，当然包括那封九页的情书，同时埋葬了他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和我们的爱情……
　　从那以后，我和他再也没有见过面，虽然彼此知道对方的工作单位。痛定思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爱情逝去的时候，别说是曾经九页的情书，就是九十页、九百页也没有用！然而至今难解的是：七年多的同学友情（4年多）加爱情（2年多），竟然抵不上一夜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