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爱情

严格意义上说，它不叫做爱情，不过，这的的确确是当年的心里感受，当时心里就想，长大后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做我的媳妇。如果允许的话，我还是很乐意称它为我的初恋，因为时间到了今天，我还是没有忘记这些事，也没有忘记她。说得直白一点，我还想她。当然，不完全是那种对初恋情人的那种想，只因为我们现在天各一方，相隔很远，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她叫四妹，她是我干爹的哥哥的女儿，排行老四，她妈妈平时就叫她四妹，我们也就跟着叫她四妹了。实际上她小不了我多少，我喜欢这样叫她，她也喜欢我这样叫她，直到现在还这样叫。
　　那时，我们都还住在乡下，开始那几年，我家和她们家没有什么特殊的亲戚关系，也没有什么往来，只是认识而已。因为她家在幸福三队，我家却在幸福一队，两个生产队相距有半个多钟头的路程，一般情况下，很少有走动。后来，我的母亲在我们都才六、七岁时，找算命先生给我看，算命先生说，必须要给我找一个干爹，并且还要按生辰八字去找，才能保我一生平安，方能有所出息。于是我母亲就四方打听，终于找到她的叔叔了，就这样我们成了亲戚，我叫她爸爸为大伯，叫她妈妈为大伯妈，当然她就该是我的妹妹了，于是，我就喊她四妹。
　　在我刚刚开始叫她四妹的时候，我们之间并没有所谓的爱情，因为我们都才八、九岁，发育又不象现在的儿童那么正常，那么超前。加上时代不同，看到的事儿不同，所思所想也不同，跟本就不可能有所谓的爱情。真正让我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她也对我有些好感，是在后来的几年。
　　在乡下，有许多民间节日，按风俗习惯，节日里，一家人都要在一起庆祝或者是搞祭祖活动，说白了，就是在一起吃一顿好的，因为节日而改善生活。我因为成了她叔叔的干儿子，当然就得参加，例如过年、过元宵节、过端午节、过中秋节等等，都要到她们家，这样一来，我们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多，常常是在大人的主持下，搞完活动之后就尽情地玩。记得有一天下午，我们一起到她家后山上玩，她家后山是一片林地，简直就是个小森林，里面生长的全是碗口粗的大树，树林中，一些似如地图标线的纵横交错的小路，就是我们上山打柴、放牛、割草、玩耍等穿山越岭的通道。那天，我们开始在林间嘻嘻哈哈地追逐嬉戏，不一会儿，不知是谁提出攀到树上去玩，于是，大家三五成群地争先恐后地往树上攀，我当然和四妹一起上树了，在树上也没找到什么更好玩的，一会儿又冲了下来。一会儿，我们另一组小朋友，在树上搭起了一个大巢，像鸟巢，也像一把打开而倒放的大伞，我们看到后，很好玩，于是，我又和四妹再一次上树，开始修建我们的大树巢。我们选定了比较大的树枝，作为建巢的支撑面，用手折断另一些小点的树枝条，横七竖八地铺垫一周，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又大又牢固的大树巢终于落成了，我们很兴奋，相互对视一笑，一种只可意会的话：该好好躺在巢里休息休息，享受劳作得来的舒适和开心，更有一种幸福和成就感，我和四妹相对坐下后，各自用双腿夹住中间的大树，躺下了，一句话也没说。现在想起来有点不合情理，当时应该是和同伴相比，比谁做得更好更大更漂亮。但的确当时我们就是没和同伴去比，相互之间也没说话，就是那样笑着躺下了，静静的，好像真要感受那种鸟儿筑巢后，认真过日子的那种快感。
　　这个时期，我们仍然没有所说的那种爱情，只是好玩，和同伴一起找开心，不过，相互之间似乎有一种喜欢在一起的感觉，做什么事都喜欢在同一个组。
　　那时，我们都在同一个小学读书，虽然我比她大一个年级，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在一起玩，相反，在一起玩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因为上课不能在一起，下课则是我们的天下。一起跳绳、踢鸡毛键、打乒乓球、捉迷藏等等，全在一起，不用相约，自然形成这种不能分开的情感。后来，学校组建学生文艺宣传队，我们俩又分在一起。每天，学校都要集中我们这些文艺积极分子，为下乡村演出排练节目，排戏之空隙又是我们欢声笑语的天地。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地就互相有了不舍之情，相互有了许多挂牵，有了许多的关心和问候。这个时候我们己经长成了十二三岁的小大人了。
　　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学校的文艺宣传队到石门坎生产队演出，演出快结束的时候，天下起了毛毛细雨，她就跑来给我讲：山林哥，一会儿结束后，我们俩一路走，雨下大了，路滑，老师招呼不过来，要小心些，不然爸爸妈妈要为我们担心了。就这样，那天晚上，我们俩手牵着手一起在小雨跟着演出队走回家。在路上，我们俩故意走在整个队列的后边，牵在一起的手越来越紧，相互也越走越近，几乎是相拥着的，小雨是我们的幸福，路滑是我们的开心。一路上，她山林哥山林哥地叫我，让我心里好激动好甜美。我也不甘示弱地给她关心和爱护，心想，一定要做她的好哥哥，保护好她，千万不能让谁欺负她。现在想起那个下着小雨、路又有一小点滑的晚上，心里仍然是当年那种甜蜜和幸福。
　　从那以后，我们的来往多少有些别样的情感，她常常在放学后，邀我一起去她家，我也想去她家。有时候，我在去上学之前，就提前给我爸爸妈妈说好，放学后我去干爹家，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在当时是非常优秀的，爸爸妈妈对我很满意，因此对我的政策也比较宽松，多数时候都是同意的，我们当然很兴奋，心里常想，一定要好好学习，让爸爸妈妈们高兴，只有他们高兴了，我们才有更多在一起的机会，当然，我和四妹都很争气，常常得到父母们的表扬，也得到了更多在一起玩的机会。这个时期，我们开始不想和伙伴们一起了，想的是我们俩单独在一起，我们在一起时，多数都是去她家后山上玩，因为那里有我们共同的巢。
　　记得有一次，我们放学后飞快地赶到她家，悄悄地拿了几节香肠，一溜烟地跑到后山，用火烤熟之后，爬上我们共同筑起的大树巢里，美美地享用了一餐。而后就如往常一样，互相笑了笑，相对坐下，各自用大腿紧紧夹住中间的大树躺在里面。我们看着晴空万里的天，那蓝、那空旷、那一望无际、那多么让人顿生诗意的感觉，让我们幸福地相互吐露心声：山林哥，你将来想做哪样？想当解放军，有枪，可以好好保护你，要是哪个敢欺负你，我就一枪打死他。山林哥，不能打死，那样你也得死，要被枪毙的，我不许你那样做。山林哥，我想存钱了，把我爸爸妈妈给我的零用钱存起来，多了我就买毛线给你打一件衣服。那个时候，只有很有钱的家庭中很有出息的大人才有毛线衣服的。我当时听到四妹说要给我打，我很感动，从内心来讲，我也希望她先有，之后才是我，所以，我讲了句，还是先跟你打吧。山林哥，我们要好好读书，将来才会有工作，像我家大哥大嫂那样去城里上班，家里要和大哥家一样，漂漂亮亮的。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他的大哥是读师范毕业后，在城里学校教书，当老师，很轻松很舒服。是我们当时心中的向往。不知我们还说了什么，一会儿都甜滋滋地睡着了。直到她妈妈上得后山来，大声地叫我们，我们才从睡梦中醒来。此时，天也是傍晚了，还隐隐约约看得见脚下的山路，随后我俩和她妈妈一起回到了家，当然，我和四妹都被她妈妈狠狠地骂了一顿。
　　让我们走得更近的是她奶奶去世这件事，她的奶奶当然也是我的奶奶，去世后，按农村的风俗习惯下葬。下葬那天早晨，天又是下起了毛毛细雨，我们当孙子的都要抬起花圈，送奶奶上山，因为路滑，总管就安排两个小孩一组扛一个，我很自然地和四妹扛一个。失去奶奶，我们都很悲痛。奶奶在的时候，很心疼我们，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我们，好像在我们心中，奶奶也想我们长大后能在一起，这是我们当时隐隐约约的感觉，所以我们对奶奶的爱更加要好。我们真的很舍不得奶奶死去，但事实就是这样，由不得我们的想法，一路上，我们相互一句话也没说，就是每间隔一会儿，互相看一眼，看的时候，心中都在说，伤心归伤心，路滑，一定要小心。上山路途中，因棺材重，抬的人都要休息，我们当然也要随其休息等候，休息时，我们站着，把手紧紧地牵在一起。在墓地，我们等大人们把奶奶下葬时，我俩就去到隐蔽的山沟中，抱在一起哭泣。等大人们全搞好下山之后，我俩又回到奶奶的墓地，双双跪下，哭喊着说：奶奶，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听大人的话，将来才有出息。这话是奶奶没死的时候常对我俩说的，所以，我们下跪保证。之后，我们牵着手一起回到了家中。
　　奶奶下葬的第二天，我们又回学校上课了。因为奶奶去世后，停放在家里五天，这五天我们都没去学校读书，我们还要抽时间补上落下的课程，这时，我和四妹都戴上悼念奶奶的青纱去学校上的课。在我们学校所有的同学中，我看见只有我们俩戴青纱，这时，我好像突然悟出我们是一家人。于是，我和四妹戴青纱的日子很长很长，好像不光是为了悼念奶奶，还有一层意思是告诉同学们，我们是一家人，永远是一家人。直到后来，四妹的妈妈叫她取下，她随后跟我说，妈妈说可以取下来了，明天，我们一起取吧，这件事儿，好像是在奶奶去世两个月之后了。
　　到了这时，我己读到了小学六年级，四妹是小学五年级了。那一年，学校缺音乐老师，就把我们六年级和五年级放在一个教室合起来上。老师上课，为了少走几步路，每次都把上课地点选在她们的教室，我们六年级的同学，一到音乐课就自己扛上凳子去五年级。我不用扛凳子，四妹让我和她一起座，因此，我为此感到自豪，常在同班同学中跃跃欲试，很是了不起。结果，惹了一次祸，和同学打了一次架。记得那天的音乐课是下午第二节，我和往常一样，空起两手就去了四妹们教室，当时四妹还没进教室。四妹的座位被我们班的一个男生坐起了，我很气愤，我也去四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当然原来和四妹坐在一起的那个同学还是坐她自己位子，我只好和我们班那个抢位子的男生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正准备把他拉开，让四妹来坐，此时上课铃声响了，老师也站在了讲台上，只好忍气吞声，四妹就去了她们班的另一个同学处坐下了，可以想象，那节课整个心思都没在课堂上，只想到下午放学后打他一顿才解恨。当然，放学后的一场恶战，把我们都弄得鼻青脸肿。从此，每到要上音乐课时，四妹都不会再走出教室，一门心思地守好凳子，让我去坐。
　　那时，我们就这样相互照应着，相互依恋着，相互牵挂着一天一天地走过我们快乐的日子。一个含情的眼神，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思恋；一个羞怯的微笑，是一个温情脉脉的祝福；一个细语的问候，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深爱……
　　想起四妹，她那双好像九寨沟里的湖泊一样晶莹剔透的大眼睛，仍然在我的脑海里闪动，幽深清澈的双眸一如两颗透明的宝石，影映着一首永远不会老去的诗……那些窃窃私语，那些轻歌曼舞，那些林间慢步，那些凭栏远望，那些相依的心跳，那些默默的对视，那些摇曳的烛光，那些深情的倾听，那些宁静仰望，那些呵护的牵手……想必都会温暖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