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无痕

一
　　那么久远，又仿佛就在眼前；那么虚幻，又好像触手可及。
　　明又一次出现在眼前，真实的梦还是梦里的真实？明仍是那么冷漠，我仍是那么孤傲。梦境与现实，距离都是那么难以跨越。是怎样的开始，或者有没有开始过？真的不清楚了。
　　刚升入高中的那段日子，我的情绪从来没有过的低落。碰上不喜欢的课，不是在寝室睡大觉，就是在后山晒太阳，或者在广播室听着音乐……同桌平老说，太骄傲，太冷漠，太自大，可又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至今还记得物理老师那咬牙切齿地模样。
　　第二遍铃声响过，又是讨厌的物理课，我像箭一样冲出教室。与刚踏入教室的明撞了一个满怀。明捧着的一大堆书全掉在地上，像散落的花瓣。我有点内疚，但顾不了那么多了。看着明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仔细擦掉上面的灰尘。明竟然没有一丝责怪，我吃惊。事后，平对我说：“我见明看你的眼神有一种异样的光在闪动。”那么优秀的明，才不相信呢！
　　在我的眼里，明看起来谦虚，骨子里更多的却是冷漠和自负。大概优秀的人都有这缺点吧。高高帅帅的明，一班的班长，学习刻苦认真，写得一手漂亮钢笔字，笛子吹得婉转悦耳，打篮球一级棒。每次球场都少不了他潇洒的身影，而他的身后，更是一帮铁竿球迷。也看过几场明的球赛，感觉不出什么。
　　我更喜欢听明吹笛子，明吹奏的《LONGER》真如行云流水般，每次都让我陶醉，尽管知道明不为自己吹。明要吹给谁听呢？有时也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就忘记。不愿被没有答案的问题纠缠，何况，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宁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漫无边际地想心事，替小说主人公的命运担心，为下一堂课的出逃做准备……
　　二
　　元旦前夕，每个班级要选送节目，我，明，英，江等都是学生会的原因，很多时候课后我们还在讨论问题。节目的组织，选择，制作等等，英和江分别是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那时好像盛传他们两个很要好。明和我会主动地留多点时间空间给他们。单独的时候，我们很少说话，明就投入地吹着他的笛子。好像永远都是那曲子，我从不觉得厌烦，也许吹得实在太好吧。
　　元旦过后，平提醒我的次数更多了：“枫，明在看着你。”不管是课室，饭堂，还是操场，听得最多的就是同桌的这句话。我也感觉到明的目光好像无处不在，开始没来由的紧张。有时，看着对面的明走过来，我会择路而逃，怕看到明的眼睛。这样的逃跑每天都在上演。明也学会了逃跑，他的挚友芬却老来套近乎，经常会问我“枫，看到明没有？明跑哪去了？”难道我会比他清楚？有趣又可笑。但心里觉得甜甜的，不会真的喜欢上明了吧？
　　我偷偷注视明的目光越来越多了，偶尔不见明的时候会觉得莫名的失落。这是爱的萌芽吗？我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这不应该是花开的季节。我选择了沉默，学会了说我不在乎。那时，全年级的同学都知道明对我的感情，也知道了我的不在乎。明的成绩退步了。谁都看出明的消沉。老师找他谈话，同学给他安慰，可是明不需要。明在等待我。我该怎么办？
　　雪却在那时走近我，可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喜欢雪轻浮的表情，放肆的目光，夸张的语气……同样优秀的雪在我眼里好像一无是处。可能那时我的心里都被明占满了吧。但我没有拒绝雪成为我的朋友。我，平，雪，还有俊，在一起的时间最多。课后一起打羽毛球，周末一起去爬山……偶尔也去同学家串门，有时明也会去。但明和我只是远远地望着，看得出明眼里的忧伤，我的心也在痛。为什么会变这样？
　　明和雪打架了，在球场。这是我未曾预料到的。他们俩在不同的球队，有所争执难免。很多同学说是因为我。我相信这不是真的。明怎么可能打架呢？一定是雪，争强好胜，对他来说已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两个都受伤了，雪比明伤得更重。在医务室，看着受伤的明，我的眼里充满着关切和紧张，告诉他：一切没事的。见到另一端的雪，我眼里带着的却是恨意与责备：又是你惹的祸，等着处分吧！看到雪眼里闪过的一抹痛楚还有那受伤与委屈的表情。我没有想得更多，丢下这话，转身就走。后来却证明这次事件是明不对在先，明把雪的无意碰撞当成是挑衅的开始。我知道，我已深深伤害到雪，该怎么对雪说抱歉？我犹豫着。。。
　　三
　　对于明的感情，我还在徘徊。该怎么开口告诉他：其实我真的在乎，只是现在，我们要把这感情收藏！可这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种伤害呢？我依旧沉默。“我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在想你，我那么在乎你，却不能够说出口。”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也许就是我和明的距离吧。
　　离开了他们几个，我的时间更多，也更孤独了。只有平始终是我最好的朋友。　杰是我爸战友的儿子，在学校旁边的银行工作。很多时候，他会受我家里的委托帮我送东西到学校。每次杰到学校找我的时候，同学就会问我：枫，那是你男友吧？我无语。杰对我来说，就像兄长一样，更多是关心和呵护。有时去他那儿玩，不开心的事也会与他诉说，但每次都与平一起去的，平才是最了解我的。我从来没有猜测杰对我的感情。杰也如此吧。
　　明也这样想吗？还是认定杰与我是真的要好？该怎么对明说清楚，那不是真的。否认？辩解？我不知道。也许这并不是坏事。明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
　　没过多久，传闻，税局的女孩娇，喜欢上了明。当有同学问起时，明就似真似假地笑着回答：留给你们猜吧！我不敢猜。这是真的吗？我从来没有见过那女孩。但痛苦仍然吞噬着我，没人能为我减轻丝毫，平也不能。假装着坚强，对自己说：我不在乎，我不在乎……那控制不住的眼泪，却一再提醒，我在欺骗自己。笛声依然在响起，我没了听的勇气。独自对着夜空默默地凝视，只有虚空，在虚空中，星星的闪烁依旧在闪烁，我的光芒却变得暗淡。
　　二年级的时候，明与我不再是一个班级，学习也开始紧张起来，我变得像个好学生了，不再任性与逃课。但那种落寞伤感仍然不时地袭击着我。我还在牵挂着明。每次路过明的教室，忍不住投去询问的目光，明是不是在上课？明的学习怎样？明的心情怎样？只要看到明在教室，心里才觉塌实。与芬的接触多起来，不再是简单的问候，学习，生活，人生都是我们讨论的话题，很多时候会有意无意的说起明的状况；芬也会把所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转告给明。但不再提起杰和娇，我和明不觉中通过芬默默地传递着彼此的关心与思念。
　　从家到学校很长的一段路，认识明之前，一直坐公交车。后来，约上几个同学，更多的步行了。为了锻炼，很好的借口。不会让谁猜透我的心思，只是为了在明路过时，远远的望上一眼。明能明白吗？明每次在经过时，会放缓车速，与我们打招呼，那浅浅的微笑，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就像春风一样温暖着我的心房，这酸涩甜蜜的滋味只有我能体会。偶尔碰上我独行的时候，明就停下车来，载我一程。一路上，有时我们一句话也没说，除了说思念我们还有别的语言吗？而思念却是我们只能体会又不能说出口的语言。季节变换更替。我们在那段路上走过多少个晨曦与黄昏？
　　四
　　快要毕业了，大家都在忙着复习，但离别的愁绪笼罩着每个人。最后的几天，同学相互之间的毕业留言好像成了必修的课程。看着那一页页祝福和道别的话忍不住悲伤感动。分别就在眼前，何日再相见？再相见在哪里？明的目光变得那样地忧郁。明天我们将去向哪里？
　　你太长的忧郁
　　静静洒在我胸口
　　从我清晨走过
　　是你不知名的爱怜
　　你太多的泪水
　　轻轻掩去我天空
　　从我回忆走过
　　是你洁白的温柔
　　我不知什么是
　　什么是注定和轮回
　　我不知什么是
　　什么是过去和未来
　　明在我笔记本的留言，又一次泪如雨下，那时的泪水把我和明的天空淋得湿透。什么是注定和轮回，什么又是过去和未来？谁知道？没有谁能知道。
　　在离别的时刻
　　才知时光短暂
　　虽有万语千言
　　难诉心中留恋
　　今宵我的歌声
　　永远把你陪伴
　　明朝你的思念
　　也会把我牵挂
　　。。。。。。
　　不管怎么的难舍，考试的结束，同学都有自己不同的道路要走，也许平坦，也许坎坷。高中时代在毕业典礼的最后那曲《等到明年的这一天》的歌声中落下帷幕。
　　我和明去了不同的学校，在新的生活环境中，没有想过要遭遇新的恋情。毕业以后，我选择了远方。与家乡的闲散懈怠相比，我更喜欢广州那充满活力与挑战的城市。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的存在。开始的时候，不是很稳定，不知道什么样的工作才是我最喜欢最适合，我漂泊不定，不断地变换着工作的地址和性质。明分配在家乡的单位上班。我们依然保持着淡淡的问候和浓浓的思念，但爱你始终没有说出口。也许那段看似轻轻的暗恋不过是年少日子里的一段小插曲。只是在人生的某段时光里相遇，如同一抹油彩留在画布上，画布其中的一片色彩罢了。
　　有多久没联系明了，最后的一次通话，我又换地方了。找不到我的明定会着急难过，试着拨打明的电话，却意外的得知明已辞职南下。明去了哪里？我又一次陷入了孤独的无助。一定是等得太久，明已没了耐心。那一刻，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对明表白？为什么要等到失去的这一刻才猛然醒觉？
　　与涛认识好多年了，那时，我们几个调皮的女生经常会去他的宿舍找书看，找好吃的东西，有时从后山采来野菜在那里煮熟，分享，香味在整个宿舍区弥漫，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吞着口水。涛对我的感情就在那个时候开始了，我故作不知。涛却始终没有放弃过对我的追求。喜欢涛的女孩实在不少，几个都是我要好的朋友。我甚至不知道要帮谁。试着凑合他们，却没有一点效果，我真是个失败的红娘。没有明的消息，在同一公司的涛陪伴着我，安慰着我。
　　明辗转打听到我，终于找到我的时候。我已成了涛的女友。面对着日夜思念的明，还有爱我宠我的涛，我犹豫了。我没有勇气说出让涛伤心的话。当握手和明说再见的时候，我感觉到明的手在颤抖，看到明眼里的绝望，我的心也裂成了碎片。一定是我和明上辈子做错了事，命运才要一再地捉弄和折磨我们，上帝要惩罚一个人的时候，是没办法逃脱的。
　　五
　　明留在了这个城市，这里有他思念的人。呼吸同一城市的空气，也算是一种靠近。与明的最后一次见面，在动物园，那次去了包括我和明在内一共五个同学，我们玩得非常开心。仿佛回到了无忧的学生时代。回来的路上下着雨，我们全身都被淋湿。在车的后坐，冷得有点发抖。看着身边的明，真想把头靠在明的肩上，让疲惫的心得到暂时的歇息。明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明也想握紧我的手？可是注定永远牵不上，我们就这样僵直身子坐着，一路无言。
　　守候是对爱情的奉献，不需要结果。明只需远远的望着，望着我的幸福。我结婚了，生小孩了。。。明由衷地替我高兴。涛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深深的爱意无处不在，我成了十足的幸福的小妇人。婚姻并不如想象地那么难。明呢？明的幸福是我最大的牵挂。过了一段时间，听到明结婚的消息。明终于找到自己所爱的人，终于找到能照顾明一生的人，我想，我的欢喜一定胜过明自己。
　　婚后，我们不怎么联系，但依然有着丝丝的牵挂。有时，也会给对方打去问候的电话。知道我们还在同一个城市，知道我们都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我们曾经的那些爱与痛苦就留在心里吧。当十年，八年我们再见面或者到老的时候说出来一定会大声嘲笑当初的天真。我相信明和我一定会再见面，到时再亲口告诉明我们走过的是怎样的一段漫长的路，我曾经是怎样地在乎他，为他痛苦，因他落泪。那么之前明所有的思念就不再是孤单，所有的痛苦也将化于无形。我们也会更珍惜眼前的幸福。
　　我仍然走不出多年前的梦境，在梦里，我和明从来不说一句话，只是远远地，冷冷地看着。也许，我辜负了明太多的深情，明还在期待我能对他说出，我曾经真的在乎。我想象着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都把当年的心事解封，明终于知道我对他的那份情感。我似乎看到明眼里的泪花在闪动。等待了那么久，终于知道问题的答案。我和明也终于得到了解救。
　　聚会前夕，芬过来找我，脸色有点凝重，会有什么事呢？我询问。芬迟疑着，沉默了好长一会，芬才开口：“明不在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芬的声音实在太轻，轻得像树叶掉落在地。芬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我终于听明白了。我不要相信！这不会是真的？“知道明最遗憾的是什么吗？明一直想知道……”芬还在说着什么，我没有听见，我不要听到任何关于明的声音。我的心陷入了无限的空洞。明离去了，明终于来不及听到我的表白。
　　人生的路太短暂，而时间又太匆促。明的离去，我的世界黯然失色。那些快乐忧伤的岁月，那些默默等待的时刻，那些无言相对的时刻……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明的离去，让我眺望的双眸，从此被泪水模糊，等待的身影，从此孤独无助。谁让我们相爱相遇，又让我们分离？想要紧握住的手，为何终是一场空。那些曾经得到以及随风散去的爱恋，如今化作满天悲伤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