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把手放开

如果我们之间也能算是爱的话，我和展晨的恋情还没有正式开始的，却又不得不无奈的结束。
　　我比较相信缘分，有时候命中注定要来的缘分你挡都挡不住。我和展晨就这样一不小心的闯进了彼此的生活。我们从认识到相恋到结束这段感情总共才用了48天。这短短的48天，竟写满了无奈、痛苦和忧伤。
　　不是不想开始，也不是不想结束，是很无奈，说不出的无奈。
　　“舍不得把手放开，却又不得不放开！”这种痛苦的抉择是从遇到展晨之后才有的。
　　也许命中注定我们要有这样一段错缘，逃都逃不掉。
　　展晨有着30岁的男人少有的经历和沧桑，他的经历也注定了我们这段感情无法继续。
　　18岁结婚，21岁那年前妻因他感情的背叛用不理智的手段了断了自己。用他的话说就是他的前妻用最极端的方式在惩罚他，让他一辈子生活在痛苦愧疚之中。
　　由于受传统思想的影响，在家里是没有办法再为一岁多的女儿找到妈妈了。无奈之下，他不得不外出打工来碰碰运气。谁想不到两年，好运气说来就来了。一个江西女孩走进了他的生活，然后成了他的第二任妻子，并先后为他生了两个孩子。
　　失妻之痛还未完全平息，24岁那年，父亲又在一场车祸中意外丧生。展晨永远都无法忘记父亲在临终前伸出的两根指头，他最放心不下的是老二。他曾经流着泪对我说，他是不孝的，他让父亲的在天之灵都无法安息。父亲的意外丧生是他永远的痛。
　　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男人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之后，留给他的是沉重的负担。一方面他要为了三个孩子的生活奔波；另一方面他一辈子都在赎罪，以取得逝去的人的谅解。他的经历太复杂了，他没有资格再去犯错。
　　我理解他的苦，他的无奈，他的忧伤。可是我不能为他做些什么，我心痛着却又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2004年3月19日晚，是我们永远难忘的日子。那晚，我们在他弟弟的出租屋里呆了整整一晚上。
　　他说：我的经历太复杂了，我没法给你什么。我不能给你现在，也不能给你未来。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妻子，更不能对不起我的大女儿。当然，也不能对不起你。你能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他问：94年你在哪里？96年你又在哪里？！
　　我说：我在深圳，那几年我一直呆在深圳，哪儿都没有去。
　　他问：那时候为什么不让我遇见你？！
　　我说：那时候为什么不让我遇见你？！
　　展晨爱我，我知道展晨爱我！真的，他咬着牙拼命克制自己欲望的痛苦表情，让我相信他是真的爱我！
　　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睁着被欲火烧红了的眼睛，咬着牙象狼一样的朝着我低吼：为什么这一刻让我是男人？为什么让我是男人却不能给你？？为什么？？？
　　他的声音在窄窄的出租屋上空回旋，然后撞在我的心上象刀割一样的痛。
　　我把他抱在怀里，用右手食指轻轻的弹着他的后背，象在安抚一个哭泣的孩子。
　　“你太苦了，真的！可是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展晨！”
　　展晨也紧紧的拥着我，就这样我们在静静的黑夜里久久相拥，感觉一生一世都不够。
　　我们都明白天一亮，一切美好的甜蜜的时光都将成为过去，留给我们的只是深深的遗憾和痛苦。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能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无所顾忌的聊天，再也不能在饭厅面对面的吃饭，再也不能有猜疑和忌妒。
　　“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叹息；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无奈。”展晨在电话那头轻轻的背诵着这段话，然后我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的记性那么差，可我在两年前发给他的这条短信息他却能一字不漏的背下来，他是真的用了心！也是真的动了情！！
　　我的心好痛，好痛，禁不住的哭出声来，却忍住抽噎，怕他听见。
　　是呀，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叹息！
　　“为什么我们要在错的时间里相遇？为什么我们的爱要错过了季节？”我问。
　　“没有为什么，谁也说不出是为什么，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了，再也回不去。”
　　“你不是想听我唱歌吗？”隔了一会他问我，“想听什么歌，你说吧，我唱给你听！”
　　我说，你唱那首《父亲》吧。
　　“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展晨在电话那头很投入的为我唱那首我们最喜欢的歌，他知道听他唱歌是我的愿望之一。
　　这一次，他终于下定决心忍着对父亲深深的怀念而带来的痛苦为我实现这个愿望。我的心中有些许感动，至少，我知道他是真的在乎我。
　　“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听你唱的歌，坐你开的车，吃你做的饭，是一种幸福，现在我的愿望只有一个没有实现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坐上你开的车呢？”我问道。
　　“以后到了武汉，你就可以。我欠你的太多了，也许这辈子是还不了了，对不起！”展晨说完，又留给我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个男人面对自己深爱的女人除了叹息之外他无法再给她任何东西，或是承诺，那他一定是痛苦的。
　　“展晨，如果有来生，你一定等我！”我终于哭着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你在哭，对吧？我又让你心痛，你的心痛得哭了，对不起！”
　　这个男人的无奈、痛惜、关爱，总在恰当的时候扰乱我的心绪，叫我欲罢不能。
　　想了很久，我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他。自从他出厂后，我也跟着一起出了厂，而且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太想知道他在长安那个厂过得好不好了。
　　当我在他厂门口看到他时，他脸上绽着笑，眼中流露出的惊喜无法言表。
　　“你知道来的人一定是我？”我并没有告诉他我会来看他。
　　保安说外面有一个靓女找我，说是我的表妹，不是你还能是谁呢？展晨开心的笑着说。
　　他带我上到三楼他们的宿舍里，然后打开电视给我放碟子看。
　　“这张碟子里有条大蛇，你会不会怕？要是怕了，你就把它关掉看电视好了。”
　　展晨一边放碟子，一边轻轻的对我嘱咐着。我的双眼竟不争气的有点潮湿，原来这份关爱我一直在心里久久的渴望过。
　　我说，不就是里面有条大蛇吗？我不怕蛇的。
　　那你怕什么？
　　怕毛毛虫啊！还怕你啊！
　　我说完抬头看展晨时，发现他也在看我，那眼神专注得让人觉得他的目光一直都不曾离开过我。于是，我们就这样默默对视着，什么都不说，可我们却都能看穿彼此的心事。
　　如果可以，我好想靠在他怀里去享受片刻的温情。
　　如果可以，我好想伸手抚过他沧桑的面颊为他抚去这一辈子的心酸。
　　可是，我不可以！
　　晚上我们在一家很普通的湖南小饭馆里吃了晚饭，一个猪肝汤，一个青椒肉片，一个雪里红。吃饭当中展晨不停的往我的碗里夹肉片和猪肝，我低头只顾吃着这简单的饭菜，心中却象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你说人有下辈子吗？吃完饭后走出来时展晨问我。
　　我说：有啊，真的有啊。
　　那我下辈子不想做人了。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做人。展晨叹了一口气说。
　　我问为什么。
　　他说做人太累了，我做够了，再做人我会受不了的。
　　我说你必须做人，你说过下辈子我们要在一起的，展晨！下辈子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累。
　　展晨回头望了我一眼，嘴角牵强的笑了一下。我的心头一酸，禁不住挽住了他的手。我将头靠在他厚实的肩上，一任泪水长流。
　　第一次挽住他的手，第一次有了一种依靠的感觉。可我心里却再也明白不过：这次牵手便是今生最后一次牵手，这次相依便是今生最后一次相依！
　　“当初为什么要出厂？”我问。
　　“因为你！那段时间我一遇见你就有一种崩溃的感觉，我若再不走，我就会犯错误，毁了你也毁了自己。”展晨说。
　　“所以，我庆幸那时候我们都没有踏出那一步。好危险啊，哪怕只踏出半步，我们就都会走不回来，毁灭都是灾难性的足可以致命。”
　　我们平静的回忆那短暂的48天，回忆我们在一起时的种种幸福、痛苦、压抑和忧伤。
　　展晨时而紧紧的拥住我时而又猛地把手放开，一任他复杂的心情裸露在我的面前。两年多以来，他曾有过多少这样的时刻如此的压抑和痛苦？！
　　站在长安街头看着路上的车来车往，我的心也随着车飘浮不定。回常平的公交车过了一辆又一辆，我始终没有上去。展晨紧紧的攥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他手心有一点湿热。我知道他舍不得让我走，想让我多呆一会儿，哪怕是十分钟也好。爱已错过，若是在等待中也错过最后一班车，我想那一定是天意，也许今夜他就可以完全属于我。
　　两年多以来，我是那么迫切的渴望能拥有一个晚上和展晨一起度过，让他爱我，哪怕激情过后就是致命的毁灭。我知道展晨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我们却坚忍着不让自己踏出第一步。
　　我靠在他身上，对着他不停的呢喃：“今晚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展晨低头凝视着我，什么都没说。但我感觉到他的眼睫毛上有蓝色的火焰在烧，他的脸上固执着没有一点表情，我知道他在拼命克制自己。我们不可以！不可以！！
　　这是一个痛苦的男人！！
　　他有着失妻之苦，丧父之痛。而我是实在不应该再给他增加任何痛苦了。所以，在他难以抉择的时候，我一般会选择离开。他太了解我了。两年多以来，我从不让他感觉到一丝丝为难。
　　最后一班车终于来了。
　　展晨朝着车挥了挥手，车在我们前方十米处停了下来。他牵着我的手朝车奔了过去，到了车门口又急促的停了下来。他回头望了望我，我知道他想说如果可以，我一定会让你留下来。
　　他的眼神无奈而失落，仿佛在对我说：我们不可以，不可以！
　　我知道我们不可以！！展晨！
　　我在司机和乘务员的催促下上了车，当车门将要关上的那一瞬间，展晨缓缓的放开了我的手，我的重心一偏，险些跌倒。
　　坐在车上，我扭头看到车窗外展晨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渐渐模糊，想到我们这一次分别也许就是永别，也许这一生不可能再次相见，我不由得泪如雨下。
　　展晨！展晨！舍不得把手放开，却又不得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