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1）
　　那一年，我在市里一所重点女子中专就读。
　　基本上我的存在在课堂上是多余的，因为我从不听课。
　　我所有的课程都考鸭蛋。
　　进这所学校不是我的选择，也没有我感兴趣的学科。当我知道自己的选择时我已经无法选择了，所以只有沉沦，毁灭。
　　沉沦在小说里，毁灭在幻想里。
　　渴望有爱情，不需要友情甚至亲情。
　　除了爱情，对一切其它近乎麻木。
　　没有哪位医生告诉我症结所在，到底是正常或瘫痪。
　　维系激情的是音乐。病态地眷恋音乐。喜欢一首歌会反复地听，不厌其烦地听，听到麻木，听到没有感觉。
　　就象喜欢一个人，忠诚地喜欢，执著地喜欢，反复地喜欢，不厌其烦地喜欢，直到发现自己只是逃避现实。
　　大部分的人都在学习怎样讨人喜欢，按着规定的行为标准趋之若鹜，结果还是不能让每个人满意。
　　有时候我被内心的矛盾和思绪所纠缠，找不到出口，打不开结，于是变得疯狂又竭斯底里。
　　这种人是可怕的。
　　所以我是个可怕的人。
　　可怕的人得不到美好的爱情，所以我总是没有完满的爱情。

　　（2）
　　那一年的冬季我认识飞。
　　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对我说，我爱你。
　　注意，是“爱”，不是“喜欢”。
　　我问，爱我什么？
　　他答，爱你的真诚。
　　听这些话的时候我正处在热恋与失恋之间。有个男生与我热恋之时突然告诉我有另一位女孩是他的女友。
　　伤心的时候我用沉沦麻醉自己。所以飞理所当然地闯入了我的生活。
　　典型的天蝎男子。
　　冷热无常。神秘冷静。外冷内热。
　　或许，只有如我这般巨蟹座的女子才会被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他在男孩堆中驰骋在篮球场上沉醉在篮球的狂热里时，我常常在一旁专注地欣赏。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俘虏了我。
　　我在那么多双嫉妒的女生眼皮底下靠着他的肩膀虚荣地走过。
　　我是如此幸运如此甜蜜。
　　终于我枯燥的学业生活有了转折。
　　那一个个漂亮女生平静的外表下掩饰不了对异性的渴求，对爱情的憧憬。
　　她们与我的区别是，我敢想敢做，而她们只停留在想象里。
　　我会把课本扔进抽屉，把白纸放到课桌上，给喜欢的飞写情书。
　　我说，亲爱的飞，你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为了好好回报，我一定好好珍惜。
　　我是个爱情笨蛋，只会直率地暴露自己的情感，不懂迂回战术，不懂敌进我退，不懂欲擒故纵。
　　这样的爱情冲击我的时候，我是病态的，激情象洪水一样泛滥。
　　每一次和他见面，我都带着厚厚一叠情书，当着他的面给他。一开始，他很感动，后来他直接对我说，麻烦你别再给我一堆废纸！
　　一堆废纸？一堆废纸？他居然当着我的面说我呕心沥血写给他的情书是一堆废纸？！
　　太伤人自尊了！我决定和他断了！
　　两个星期没有找他，两个星期后发现自己要崩溃。顾不得要上的生理课，一个人迫不及待地跑到他的学校去找他。
　　他正在课堂听课。我径直冲到讲台对着下面惊讶的他大声说，宇飞，我爱你！你这个混蛋！
　　然后跑了，头也不回。
　　跑到校外的湖边对着湖水看气喘吁吁的自己。
　　发现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从没有一个人，让我如此痴狂。

　　（3）
　　那天以后的七天时间里，他都没来找过我，他居然连吭都没吭一声！这个冷血动物！我每一天都在煎熬，都要崩溃。我失眠，烦乱，食之无味，憔悴不堪。可是无法不爱他，无法不思念他，无法就此断弦！有谁可以如此让我进退难舍举棋不定割舍不掉？有谁可以？
　　除了宇飞。
　　学校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碟，再如此执迷不悟不思进取将被勒令退学！
　　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我是人们嘲笑的傻瓜。
　　可是我的爱火依然熊熊燃烧。
　　爱情需要尊严吗？那只是因为你不够爱而已。
　　想起我和飞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深邃冷静的眼神。
　　他紧闭冷峻的双唇。
　　他直挺优美的鼻子。
　　他呼吸的柠檬香气。
　　他孩子般纯净的歌声。
　　他极富感染力的语言。
　　他深沉稳重的神态。
　　他穿黑色高领毛衣时的酷。
　　他穿白色运动服时的帅。
　　他将我拥进他的臂弯里。
　　他对我微笑时嘴角独特的弧线。
　　他对我说爱我时眼球里晶莹的光点。
　　他温柔轻吻我双唇时的温情呼吸。
　　他沉醉在篮球场上额头上的汗水。
　　他拥抱我时的温暖。
　　他站在红色枫叶下轻轻许愿的睫毛。
　　他说，我许了个愿。
　　什么愿？我问。
　　愿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真的吗？
　　嗯。
　　我们一起努力吧。
　　我们的双手紧握在一起，那么用力。
　　我们站在荒无人烟的山顶，对着吹来的秋风，他说，我想我们有个孩子就好了。
　　我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说，男孩，因为会和我一样帅。
　　我们一起逃学，在热闹的街道旁，他抱着我旁若无人地吻我。我听着他说，我会用心呵护我们的爱时，泪流满面。
　　在他生日PARTY上，他指着我对他身边的朋友说，这是我女朋友。那个漆黑的夜晚，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前拥着他的脖子贪婪地吻他。
　　当那次数学老师因为我没完成作业而将我在雪地里罚站一个小时时，他心疼地拉过我的手在他的手心不断地揉搓，他不停地哈气，想要传递给我温暖，他凶凶地和数学老师吵架，他被告到家里，父母将他骂得狗血喷头。
　　我瞒着他偷偷从父母那骗了几百元钱给他买了他最喜爱的运动鞋，他穿着它，整天在我面前象个孩子般快乐地笑。
　　他热情时给我的快乐，冷漠时给我的伤害。
　　无法适应没有他的日子。我要把自己毁掉，毁到腐烂，毁到麻木，从此不再可以记得他。

　　（4）
　　第八天的傍晚，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也瘦了，黑眼圈那么深。我看着他，眼泪无法自制地涌出来。
　　他拉着我飞快地跑出学校，跑到山顶，抱着我，用力地吻我，吻到无法呼吸，吻到嘴唇发紫。
　　你为何不跟我说对不起？
　　他无奈地看着我，满脸地歉意。
　　你说啊，你这个混蛋！你总是这样，说一下你会死吗？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将我紧紧拥入怀。
　　我们在山顶上一直静静地坐着。我倚在他的臂弯里，听风拂过耳边的声音。我们不停地亲吻，仿佛任何的言语都是多余。
　　我对他说，飞，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和你一样帅。
　　他用吻堵住我的嘴，仿佛我们的孩子就要来到我们身边，我们要迎接他。
　　我的身体里涌出了一股难以自制的欲流，慢慢地浸润了我身体地每个细胞，这股欲流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让我突然间呼吸急促心跳不己。
　　我们都无法控制自己，想要贪婪地吞噬彼此的身体。我们的皮肤紧紧粘贴，我们的呼吸相互交融，我们的肉体无法分离。当我发现他的舌头已经触润到我的脖子下面时，我的衣服被扯破了。
　　突然他停止了。他梦游似地使劲摇晃着脑袋和我说对不起，他快速地起身，背对着我，平息着自己波动的心跳。
　　我努力舒缓着急促的呼吸，看着他瞬间突变的背影，心中莫名的感伤。
　　我知道我们身不由己，我们有约束，可是这一刻我仍然愿意让他拥有我。
　　我们分手吧。
　　他一直背对着我，突然间冷漠地掉出这句话。
　　我没听懂，也听不懂。
　　我不想这样下去，我们不只为自己而活。你以后不要来找我，我不会理你的。
　　你是怕伤害我，是吗？
　　不是。是因为……我不爱你。
　　晴天霹雳！我站起身直视他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他认真地看着我，冷淡地，绝决地，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爱—你—
　　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我只是在做梦而己，只是等着梦醒来，不相信现在所发生的一切，等到醒来我会立刻找飞说明白，要他亲口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这是在哪？空无人烟的山顶。怎么会突然站在山顶？怎么就我一人？飞呢？不是常和飞一起来这的吗？怎么就我一人？飞在哪？他怎么丢下我一个人？我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到处寻找他，我害怕，我恐慌，我无助，天地在旋转，没有人告诉我飞在哪……

　　（5）
　　睁开双眼己是一个星期以后。我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爸爸。他的双眼肿了，声音沙哑，很艰难似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渐渐清醒了，发现自己还活着。记起前几天喝掉一瓶安定片，没有人在身边，一片漆黑，外面有鸟叫的声音，耳朵里却塞着音乐。
　　父亲开始抑制不住地泣不成声。
　　飞的背影。
　　飞站在我面前冷漠地说，我不爱你。
　　象一把刺刀，刺进我的胸膛，鲜血染红了我的双眼，我看不清他的脸，心在一点点破碎，碎成毒汁，每一滴都是危险的。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飞在我之前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地初恋，而他爱的那个女孩，长得很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