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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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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梦碎了
  阳光轻轻一掷
  碎了
  散成一团暗灰色的梦
  沉睡不起
  于是,这世上多了一双闪着幽光的眸子

  一

  这是关押死刑犯的地方,阴森可怕,寒气逼人。
  依然穿着单薄衣裳的范斌斌感觉一丝微寒,他被看守人员从深深的水泥巷道里带出来,他的脚步是那样地机械和沉重。
  宋诗意坐在接待室里,叛断着从水泥巷道深处传出的铁门和脚镣的铮铮钢铁之声。她知道那是看守员在为范斌斌开门开脚镣手铐。他的身体像一堆烂牛屎,瘫在水泥地板上,看守员死劲地将他从地上揽起来,朝着巷道用力地推了一把。
  天亮后,风刮得很紧。夜里的雨已经将地面浸润,湿透了。
  天,阴沉沉的,已入深秋。
  风刮得紧一阵,缓一阵。树枝在风中摇摆,树叶在风中抖动。
  宋诗意听得见范斌斌从号门里向外蹿出的一个趔趄。良久,范斌斌那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使人联想到被猎人打折了一只腿笨重行动着的野猪。
  宋诗意深切地注视着范斌斌,紧紧地握着他冰凉的手,那是一双没有血色的手,她从掉包里拿出一件黑色的毛衣,那是她笨拙的手一针一针赶织出来的,有的地方还有明显的错误针线,而且领子收得过紧。
  她默默地帮范斌斌穿上,范斌斌无力地靠在她的怀里,再过二天就要远行,去一个不知道是天堂还是地狱的地方,他浑身发抖,听到牙齿在口腔里打架的声音。他像一只冻僵的绵羊,蜷缩着身子。
  宋诗意白净的脸颊上透着一层青紫,在她弱小的怀抱里强烈地感觉到这个大男孩因害怕而特有的颤栗,泪,无声地从她的脸上滑落。
  俩个年青人就这样相拥着,冷丝丝的风从外面刮进来,严酷地摧毁着他们的五脏六腑。
  范诗意的灵魂深处被这只绝望的羔羊触动着,在生命的天空中还有什么比残酷的现实更令人揪心的呢?搂着这个因她而将过早结束生命的躯体,泪在她的脸上流出了一道道沟壑。

  二

  这是一所复读学校,由教堂改建而成。
  范斌斌因二分之差被梦寐以求的清华大学拒之门外,他不甘心,苦苦哀求着父亲才勉强同意继续复读的。
  离高考只有二个月,大家的心高高地悬挂着。每天,教室里只有流动的空气和白昼应有的光亮,再有就是“沙沙”的写字声。
  范斌斌旁边坐的是宋诗意,他俩一个是理科尖子,一个是文科尖子,格外受老师宠爱。
  晚上是自习时间。
  过了半个小时,范斌斌的旁边还是空荡荡的,他感觉一丝不安。这几天宋诗意的情绪明显不正常,上课也不专心,总是托起手沉思,眼睛飘浮着不知道看什么。
  “不好了,有人要跳楼!”外面传来一阵很焦急的喊声,那是老门卫的声音。
  教室原本很安静,大家在忙着完成自己的作业,这一声喊就如天空中无意间打了一个响雷。班级里的学生全都往外涌。
  教学楼的最顶层,有个穿红衣的女孩子站在上面。
  “看,这不是我们班的宋诗意吗?”站在范斌斌身边的一位女同学惊呼。
  这时,校长与老师都来了,他们迅速向楼顶冲去,范斌斌也插入老师的队伍,他比任何人都心急,经过一年的相处,这个忧郁的女孩子已深深地走入他的内心,俩人约好要一同考入清华大学,一同实现自己的梦想。
  到楼顶的时候,宋诗意已经开始朝栏杆外面迈步,这是第十层,此时,只要稍微一阵强劲的风就有可能将她吹下楼台,情况万分危急。
  宋诗意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借着幽暗月光,她的眼睛闪着绝望的光茫,从楼下传来同学们的呼喊声:“宋诗意,不要跳!”
  很多住读的同学迅速从宿舍里拿来被子铺展在手中,场面越发的壮烈。
  宋诗意闭上眼睛,准备起跳。老校长喘息着大喊:“慢!”这一声喊让她迟疑地回过头来,老校长继续喊道:“那位同学,你快过来,很危险!”
  范斌斌悄悄地从转角处向宋诗意那边移动着,此时,空气也似乎凝固了,他唯一的思想就是如何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靠得更近了,他猛地扑过去抱住了宋诗意,由于用力过猛,俩人同时摔倒在楼台。
  他们听到四围响起的欢呼声:“范斌斌,了不起!”
  围观的同学终于散去,宋诗意被带进了校长办公室接受调查,范斌斌从容着走进了教室。
  宋诗意什么也不肯讲,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这些无奈的老师们,最后,她的爸爸来学校将她带了回去。

  三

  大家很快就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范诗意再也没有来学校,她成了一团解不开的谜。
  高考终于结束,同学们都被自己的父母亲接回家。只剩范斌斌孤零零无人来接,他的爸爸永远是生意第一,他不抱任何希望。
  马上就要告别这个学校了,范斌斌有一丝不舍,校园的林荫大道上散乱着纸屑,将校园点缀得很凌乱,他无意中来到生物教学楼,轻巧地走上楼梯,整个教学楼已经空无一人,他在三楼一间教室前停下来,那是他们经常做试验的地方,他望着那个平时用作做试验的平台,仿佛看见一个瘦小的女生拿着一把手术刀在解剖着一只青蛙,那冷淡的神情曾经让全班同学汗颜。
  老师拍拍她的肩:“真是一个好苗子,大家都要向宋诗意同学学习,争取在明天的生物竞赛中夺得好名次!”
  她在台上表演着,面对着一条泡得泛白的蚯蚓,她冷静地将它开膛剖肚,用解剖针指着一堆灰灰白白的东西,面无表情地报告:“这是口,咽,食道,肠,心脏,生殖腺……”
  为了争光,他们都成了冷血杀手。
  从蚯蚓,蝗虫,河蚌,龙虾到青蛙,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感觉,所有的生命在他们眼中只是供解剖的对象,没有任何区别。
  当范诗意的解剖针从青蛙的枕骨大孔扎进去时,同学们害怕地捂住了眼睛,范斌斌大方地协助她完成了她的任务,尽管他也害怕得直打哆嗦。
  现在,一切都在眼前消逝了,存在于记忆深处的只有那双冷漠的眼睛,还有那天跳楼时绝望的神情。
  一阵风刮过来,有东西掉进范斌斌的眼里,他越擦拭那滴沙越是深陷其中,沙子将他的眼睛刺得生疼,眼泪一股一股地往外冒。

  四

  范斌斌直奔宋诗意的家。
  宋诗意住在堤岸外面,她的家是平房,私房很是宽敞。离复读学校不远,只有几十分钟就到了。
  当宋诗意看到范斌斌的一瞬间,眼底露出一丝喜悦的光芒,她兴奋地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定定地看着他。
  “考得好吗?”宋诗意轻声地问。
  “嗯。”范斌斌原本有千言万语的,可到现在真正见着她的时候却只剩下这一个字。
  宋诗意将一杯茶端给他的时候,他才安定下来,喝了一口茶之后问她:“你为何退学?”
  “因为我被爸爸强暴了!”软软的声音。
  这一句有如晴空下起了暴雨,由于太急,有点儿让人措手不及。范斌斌狂暴了,他伸出手使劲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宋诗意的泪流了出来,她在刻意地压制着自己,浑身打着颤,也许是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
  宋诗意流着泪讲述了一段深埋在心里的故事,那是她心里的一道伤口。
  “由于爸爸酗酒,脾气暴躁,两次婚姻都摧毁在他的暴力中。最后,他放弃了找老婆,30岁时抱养了我。从小,我就是在他的暴虐下生存的,随着我一天天发育成熟,他看我时的睛神就开始变味,我害怕他喝酒后看我的神情,那是一种复杂的光,那种光闪着野性的张狂。这种担忧终于在我十九岁时发生了,那天在去学校之前,他喝了很多酒,我换衣服准备去学校,他突然跑进来抱住了我,不顾我的反抗,他居然将我打晕占有了我,醒来时,下身疼得历害,床罩上一抹鲜红的血让我明白自己已经失身了,我觉得一切都没有希望,才去跳楼。在家的这两个月,他依然无休无止地强要,我已经快两个月没来例假,今天去医院检查时发现已经怀孕了。”
  她转过脸,避开范斌斌那阴郁的目光,独自用衣袖揩干了盈眶的泪水。
  暴风骤雨瞬间停止,宋诗意听到范斌斌握紧拳头的骨骼响声,他的脸憋闷得通红,闷雷在他的胸膛炸开。
  随后两人又呆呆地坐着,相对无言。
  范斌斌感到心里有一种怒火在燃烧着,听着她的诉说,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死命地掏着他的心脏,让他透不过出来。
  特别是听到她的叹息,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露出的空茫,生活中一切美丽迷人的东西似乎突兀地对她丧失了意义,而所有的梦想,都毁灭在她父亲手中!那丑陋的父亲形象正焦灼着范斌斌的灵魂。

  五

  天已经黑很很久了。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声,宋诗意是一个多么有前程的女孩,就这样夭折在她父亲的兽性里。是的,她是聪明的,也是不幸的,想起与她在一起的这些时光,他的心是欢乐的,充满了自由,他为了学习,压抑着自己不向她表白,为了共同考入一所大学,俩人同时放弃了上二类大学的机会,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后果。
  热泪从范斌斌的眼中滚落下来,他将宋诗意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手中,将她冰凉的面贴在自己的脸上,这痛苦的时刻里的一切惊恐不安,现在统统化作行行热泪,从他们心里痛痛快快地滚了出来,融成一股化不开的悲怆。
  范斌斌的思绪一下子飞越得很远很远,想起与宋诗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的内心激起千层浪。他在与自己的思想作着斗争,心里那份美好而又珍贵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倾吐出来,而梦想却要斩断,这将是多么的不幸!
  他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幽香,那是诗意特有的气息,带着纯粹的天然清新味道。
  范斌斌在宋诗意的耳边呢喃,还记得我们的梦想吗?你为何就轻易地断送了呢?多少往事已成风,多少风雨都成梦了吗?我热切地等待着那一天,你的出现使我有了前进的动力,让我焕发了生机,如果失去你,我的世界会是一片黑暗。
  宋诗意在他的怀中再一次饮泣,她将头深深地埋入他的胸膛。
  范斌斌试去她满脸的泪水,继续发泄着,这是他直强压在内心的独白,为了不影响两人的学习,他只是将满腔的爱意化成学业上的关怀。
  “诗意,我们两个人的天地只属于你和我,我不管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爱你,宠你!苦涩的岁月,掩埋的是我们的青春,你一定要记住,我永远做你的灯塔,照亮你的后世,从今天开始,我们只想将来,不要咀嚼过去,好吗?”
  时间没有尽头,空气变得冷冽。
  宋诗意觉得范斌斌的话让她感觉疲惫中有一丝清新的振奋,她抬起头来,在范斌斌的额头深深地印下一个吻。
  脑子里依稀闪现一首《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霎那间,范斌斌便被宋诗意的柔情包围起来,他瞅着她的眼睛,那是双注满了悲哀与委曲的眼睛。不能想,想到诗意的禽兽父亲,他的心跳就会加快,他就会想起生物课上的解剖,如果将她的爸爸放在解剖台上的话,他的手一定不会哆嗦。

  六

  “有人么,黑灯瞎火的?”这时,从外面传来一句苍老的声音。
  靠在范斌斌怀里的宋诗意打了一个冷战,她抓紧了他的手,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响声。灯拉亮的一刹那,从那个喷着酒气的男人嘴里发出一声怪叫:“啊呀,小婊子,居然将野男人带回家来了!”
  这个男人眼里露出凶光,眼睛血红,似要喷出火来。
  他直扑过来,将瘦小的诗意像抓一只小鸡似地提起来,使劲朝墙上撞。弱小的诗意在他的手中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一凭他狂暴地拉起摔打,有血从诗意的头上冒出来,她拼命地哭叫着:“爸爸,放手,他是我同学……”
  这个男人没有理会诗意的哭喊,还在继续施暴。
  范斌斌以前也经常看见诗意受伤的部位,只是诗意从来就将这一切埋藏在心里,对他表露出来的永远是快乐的一面。
  老男人居然将诗意的衣服撕开,嘴里吐出的话让范斌斌更加难以忍受,“婊子,我今天就当作你小情人的面要你,看他以后还要不要你!”
  诗意大叫:“不要呀,爸爸!”
  范斌斌听到那个男人的粗重喘息声,以及压在他身下的诗意扭动着的身子,诗意的哭喊声让他失去了理智。
  诗意的身体在白色灯照下泛着刺耳的幽光,这让范斌斌感到痛苦万分,他大叫一声站起来。餐桌上的一把水果刀他已经盯了很久,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有着的只是诗意那痛苦的呻吟……
  他伸出手将它牢牢地抓住。他狂叫着扑了上去,一刀刺向了可恶男人的后背。
  一下、二下……他也不知道到底刺了多少下,鲜血喷得到处都是,染红了地板,也染红了穿着白衣的范斌斌,诗意惊恐失色地大张着嘴。
  直到传来男人倒地的响声,范斌斌还在刺着,他脑海里闪现着的是倒在手术台上的那些动物,他在做着解剖,老师与诗意在旁边观赏着,欣赏着他的这种勇气。
  宋诗意大叫一声:“范斌斌,你住手!”
  这一声喊终于将范斌斌拉回到现实中来,刀,从他的手中滑落,看到血糊糊的男人,他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

  七

  范斌斌的爸爸请了最高明的律师也没能打赢这场官司。
  年满19岁的范斌斌已经构成了杀人罪,他被关进了监狱,以故意杀人罪被叛处死刑,秋后执行。直到此时,范爸爸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他流下了悔悟的泪,将公司关门歇业。
  在寒风中等了大半上午,宋诗意和范爸爸终于听到了一阵警车的鸣叫声。
  范爸爸说,听到了吗?斌斌就要来了。宋诗意点了点头,眼泪不住地流淌。这个傻小子,最后的一句话就是让我帮你完成学业,实现你们共同的清华大学之梦。看着突然间苍老了的范爸爸,诗意的心都要碎了,她在心里发誓,今生将要照顾范爸爸一辈子,做他永远的女儿。
  一阵阵警笛声划破了上空,刺耳地响彻在这个空落的水塘,范斌斌将在这儿走完自己短暂的人生。
  此时,范爸爸手中却拽着范斌斌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阵风吹来,那张录取通知书飘浮着,向河塘中心移去。
  一阵沉闷的枪声响起,俩个人同时闭上了眼睛,他们怕看到范斌斌痛苦的表情。
  杀人就得偿命,这是天理!
  但在好人与杀人犯两个不同的角色之间,县城的人们分得很清楚,特别是在范斌斌成了杀人犯的那天起,大街小巷的人们就对他进行了追索,觉得像他这样的好人不应该在人生中如此悲惨地走完人生,何况他还年轻。
  现实是:他已经被一颗子弹击穿脑壳,倒在河塘边。河边传来宋诗意和范爸爸的哭嚎,凄怆的哭声在河塘上空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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