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脸

在老家农村这个词儿都是在暗地里传着说，很少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去议论。如果有人在背地里被别人议论说不要脸那么他肯定犯了错，要么是在男女关系上授受不轻，要么是犯了手太长了的缘故。
     小时候还很懵懂就在大人们的闲谈中知道这个“不要脸”不是什么好的词儿，并很谨慎的不敢用它。渐臻成熟了，我才真正明白了它所谓的意思。
     那时农村的家庭孩子总是很多，一般都是两三个孩子，多的六七个也不是罕事，不像现在，觉悟都提高了。土地是有限的，在我们那里一个人能分到一亩多一点儿，但是后来为躲避计划生育的巨额罚款都不敢把孩子报上户口，相应的土地也就分不到了，这样人多了起来，但地却少了起来。孩子总是要养活的，在贫困和饥饿的淫威下，妥协的往往都是一个个无奈的母亲，她们不得不想着法子把孩子嗷嗷待哺的嘴堵住。夜里猫着腰去别人家的菜园子里去摸些菜来，豆角、黄瓜、南瓜、北瓜、茄子有时候还有点好吃的甜瓜什么的。农村在夏天或秋季田地里都是丰盈慷慨的，随便用手撷点东西便是一顿餐饭。她们把这些菜弄到家里放锅里一咕嘟孩子就不哭了，这样能维持好几天的温饱。男人这个时候是坐在床头上抽着旱烟，一口一口的，皱起的眉头里也缭绕着烟云，他们是不能出去“活动”的，因为他们是爷们，还得要面子！
     我经常见母亲在菜园里皱眉，说菜又少了些，但我从没有听母亲说过一次“不要脸”和诅咒一类的话，只是皱了皱眉头而已，然后再领我回家。左邻右舍的媳妇们在阴天下雨的时候都喜欢拿着手里的活计（一般都是针线活）聚到一块边聊家常边忙活计，有心直嘴快的会毫不隐晦的说起她家的遭遇，说不知道是那个不要脸的干的，爱含沙射影的根据脚印推断着是谁谁谁。母亲的针线活在附近村子是最好的，也乐于帮助别人，我也就在不去上学的时候在家见多了她们的说笑，母亲最后总是打着圆场，说女人都不容易，她孩子多，粮食少，男人又不会做个工，日子难着呢！这样也好，省得我们给她送去，那样她碍着面子肯定不好意思收下，以后日子好了就什么都好了。我开始学着母亲不去埋怨什么，每次去菜园的时候即便没有任何成熟的菜可以摘取，我的心情也会开朗许多。记得当时老师布置作文要写自己的母亲，我写了母亲的好处，说母亲因为自家的菜被别人偷去了都不生气，其实我却一直在后悔，后悔我用了个“偷”字。我觉得用偷和贼这类的词都是种刻薄，我们不应该对一个饥肠辘辘的孩子因为偷拿了老板一个馒头或偷食了鬼神的祭品而报以诅咒和偏见，在面临苦难的时候他们难免的会滋生些“伪善”行为，而这些行为往往都是出于爱的驱使或是对生的最基本的渴求。如果为了养活孩子一个母亲，也是一个女人，在夜里经受着背叛良心的谴责忍受着黑暗的恐惧去做些尽管不为我们承认和接受的东西，我们还是不要有过多的责骂吧。赞美我是不敢冠冕在她的头上，但是那里面是真的有善和美丽！母亲最终都是平平和和的面对着这一切，没有像别的妇女用刺激性和散发性很大的1605或者3911（两种毒性很大的农药）恶意的涂抹在蔬菜的茎叶上或瓜果上来警告，更没有用废旧的针管把没有气味的老鼠药溶解了偷偷注射到某个成熟了的且做了记号的大南瓜里。如果母亲听说了会费力的劝说，并把那个南瓜摘了埋了，母亲说吓吓她就中了，出了人命事就大了，孩子会多苦啊！
     我长大了，她的孩子也长大了。
     暑假里我笑着问母亲，咱菜园里的菜还有人帮我们采摘吗，母亲怔了一会乐呵呵的笑了，说日子已经这么好了，谁还稀罕你家菜园子里的那点烂菜啊。人家日子比咱好过多了，孩子都长大了，都有了工作，还出了大学生呢，人家是熬出来喽！母亲一脸的欣慰，像是自己也分享着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