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月季

（一）
　　出生的时候，院子里开满了热闹的月季，那是种常和玫瑰混淆的花，农村人只当是杂草。父亲却是当宝贝一样，就如对她一样，给她取了好听的名字月红。月季花月月红，也许家里的日子也会如此。
　　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了妹妹，母亲在田里忙碌为一家人的生计，父亲忙完农活，天天踩自行车去石矿上，用板车拉矿石，笨重的板车还有深深勒在父亲肩头的纤绳拉出一家人的希望。
　　院子里的月季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月红渐渐长大，每日母亲的淘米水还有洗脸水，月红都会和妹妹抬到院里，浇到花底下。春天来了，月季底下会长出嫩嫩的花茎，掐下来，掰去刺儿，露出绿绿的芯，嚼在嘴里，甜丝丝的。
　　（二）
　　三兄妹碌碌续续背上书包了，哥哥成绩优秀，妹妹成绩不错，自己也不赖，三兄妹的成绩让操劳的父母脸上写满笑容。
　　最喜欢坐在教室里感觉，老师在黑板上奋笔疾书，月红托着小脸认真的听讲，做着笔记，每本书里都夹着红红的月季花瓣，这是上自然课老师教的，可以用来做标本书签，翻开来还能闻到月季花淡淡的花香。
　　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后要好好孝敬父母，这是月红小小的心愿。母亲最近老是病，父亲一个人忙完农活，还要骑车1小时去拉矿石，非常辛苦。月红好怕，真的好怕，半夜醒来眼角的泪水把枕边的书打湿了。
　　读五年级一天晚上，父亲母亲安排哥哥妹妹睡了后，找到月红，看着父母欲言又止的神态，懂事的月红似乎知道什么，只是想到要离开心爱的学校，有点难过。但是为了哥哥，妹妹安心读书，也值得。
　　把夹满香香月季花的书装起来，轻轻地放进阁楼，转身下楼。拎起篮子去田地里打猪草，上午赶回家切好拌着溲水煮好去喂猪，这两头小猪可是哥哥妹妹的下年学费。做好中饭，看着哥哥和妹妹在饭桌上神采飞扬的讲学校的事，月红已经躲一边去做鞭炮筒，扯365个鞭炮筒有两毛钱，然后用彩纸一个个包起来又有一毛线，最后洗成六角形扎好送过去给老板还可以挣一毛。一天争分夺秒的做鞭炮筒下来也有二三块钱，也可以挣些钱，给母亲看病，还可以积起来给哥哥妹妹做学费。
　　（三）
　　院落里月季花年复一年的开着，渐渐长成一大簇。象大人般忙里忙外的月红渐渐长大，只是学校已经是一个遥远的梦了。月季花开的时候，摘下最漂亮的一朵插在长长的辫子上，很漂亮。哥哥妹妹也知道了月红不上学的原因，相继努力上高中，初中。学费是越来越贵，经济压力是越来越大。
　　哥哥高考落榜了，妹妹没有考上高中。父母长吁短叹，一筹莫展。哥哥妹妹偷偷流泪，收拾着重重的书本象月红当年那样准备放到阁楼。让哥哥复读一年吧，他有希望考取，还有让妹妹去读职高吧，她还小，读了书总比没读好，学费我们想办法。望着月红坚定的眼神，父母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四）
　　哥哥终于考上了大学了，妹妹在读职业高中。月红已不是当年那个哭着想读书的小女孩，长到一米七的身高，是块干活的料。父亲如老黄牛一样还是在拉板车了，妈妈身体老样子，为了学费，还承包了鱼塘。
　　那年夏天，隔壁村的叔叔在省城一大学承包食堂，回家时看上了勤快的月红，做服务员，一个月300元，包吃住。尽管不舍，为了哥妹的学费，月红跟着叔叔第一回坐上了火车第一回去了省城。
　　一年后放假一星期，月红买了最新鲜的水果到去看了外婆，当然不忘了交钱给父母，那是哥妹下学期读书的希望。院子里的月季花，没有细心的月红照料枯萎了一些，月红心疼极了。在家的几天拼命的浇水，走的时候，再三叮嘱母亲记得浇水。
　　（五）
　　又是一个月季花开得灿烂的时候，哥哥大学毕业了，分在乡镇府。妹妹职业高中毕业了，在市里一家公司做营业员。月红也从省城回家了。
　　那年的年夜饭上，父母郑重的对哥哥妹妹说：月红为了你们读书，付出这么多，你们俩兄妹可以不记得父母的恩情，但是一定要记得月红。将来不论谁有出息了，一定要帮月红一把。
　　回家的月红在家闲不住，去了市里一家酒楼做服务员。
　　碌碌续续有人给月红介绍对象，有个河州，离家不远，双方见一面，月红相当紧张，对方什么模样也没看清楚。还有一个是母亲嫌他家儿子太多，不想月红嫁过去再吃苦。不了了之。
　　外婆家隔壁有个机械厂，厂里会计的续弦带来的儿子在厂里当保安。托一个远房姨娘来说媒。见过那小伙子，倒是很勤快，也会讨人喜欢，虽然他不是会计的亲生儿子，但是会计承诺还是会帮儿子。见过几回面后，订婚，结婚。
　　（六）
　　今天的月季花开得特别漂亮，因为月红要当新娘了。哥哥把乡镇府最好的几部轿车全弄来了，妹妹把市里最时尚的婚纱租来了，还有一大束娇艳的玫瑰花。母亲虽舍不得月红，但按习俗要躲在房里不能出来送月红。望着生活二十几年的家，月红哭成泪人。再一次摘了一朵月季花插在新娘的玫瑰花束里，但愿嫁去的日子能如这月季花一样月月红。
　　送走了最后一批闹洞房的亲朋好友，他醉得一塌糊涂，正在沉睡。月红坐在崭新的陌生的床前，耳边还想着昨晚母亲教的让她羞红脸的如何伺候这个以后就是她的男人，要不要叫醒他？
　　合衣靠着床着过了新婚之夜。清早，新婚的媳妇要早点起床，勤快些做家务，要得婆婆的欢心，这都是母亲教的。月红梳洗了下，就下了厨房做早饭。
　　他也醒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月红突然有些感动，这就是她的家了，她有了自己可以为之努力的家了。
　　新婚第二天，按习俗，他陪月红因娘家。母亲也悄悄问了她一些闺房之事，月红羞红了脸不作声。母亲会意的笑了笑，其实还是有点期待成为真正的女人，月红瞟了一眼正和父亲喝酒的他。
　　夜晚，回到自己的家，梳洗完毕后，月红小心翼翼的靠近自己的新婚床。不敢看着他，啪，关了灯，跌入他坚实的胸膛，手放肆地在身上游走，害怕却又不敢作声，听着他粗重的呼吸，紧闭着双眼，也许会痛，母亲说过，不怕，痛过就好了。忽然，他一下推开月红。灯亮了，月红看到一张，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写满了羞愧、紧张！我不行，对不起，月红。
　　从此的夜晚，漫长！
　　（七）
　　望着月红半年多肚子没有动静，忍不住在娘家父母来做客时婆婆提起这事。母亲愧疚之余，把月红拉进房间细细盘问，月红出去后，母亲跌坐在床上，无语。
　　不管他是否情愿，他被哥哥用乡镇府的小车拉到区医院。看他恨恨的喝着那些黑黑的浓汤，狂燥的摔着药碗，月红的心，碎一地。
　　一晃五年过去了，吵过，闹过离婚，可是双方父母都不同意，他们都是传统规矩的农民，丢不起这脸。还有他死也不同意，跪着求她，他们都在相信会好起来的，心已经死了，好不好无所谓。只是在无数个无眠的夜里，月红看着镜子里依然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有与年龄不相称的灰色的脸，一死了之，也许会好些。
　　婆婆家院子里没有种月季花，在月红的心里，月季花也不知道是曾在什么地方热烈的开过！
　　（八）
　　搬离了和他继父的家，回到他出生的那僻远小山村，远离娘家还有熟人，也许更好，只是生活条件还有环境差了不知多少倍。养猪、养鸡、种菜、种田、还养鱼，比在娘家干活还拼命，累了一整天，回家睡个贼死，要的就是这样。
　　偶尔回娘家，母亲看到苍老的月红总是忍不住落泪，哥哥结婚了，嫂子厉害，娘家也不能住久，妹妹嫁在市里了，她倒是常常把她的衣服送来给月红，也省了不少钱。为月红做媒的姨娘已经和娘家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其实，算了，月红心里已不会去怪谁，谁也不能再让她心里起任何波澜。
　　院子里的月季花，开着依旧很好，自月红嫁走后，闲下来的母亲却是细心的打理着，似乎在弥补什么？
　　（九）
　　一天早晨，推开门，在门口居然有个箱子，打开一个，是红乎乎的刚出生的女婴。月红抱着孩子，嚎嚎大哭。这么多年的委屈辛酸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理由。他吓得从屋里跑出来，然后是兴奋得冲上街买奶粉！
　　孩子的名字叫新新。
　　母亲带着衣物还有水果来看孩子，她要跟哥哥嫂子去市里住，哥哥当上了局长，城里买了三室两厅的房子，镇上那院里子开满月季花的房子，哥哥留给了月红。
　　一起带着孩子回到了开满月季花的家，看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在院里摘着月季花玩，满院的月季花从没有开得这么娇艳，美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