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

山村里的冬天就是来得早，寒气在十月刚过就开着队伍铺天盖地地卷来。
　　李娜背着书包，一放学回家就跟娘说：“好冷！”
　　娘瞧着李娜，眼眶眶热热的。
　　李娜穿了件旧夹袄，外面还露着棉花，一条粗布裤子，一双单鞋破得不成样子，脚丫丫裸露出来，乌红乌红。
　　娘有意识地往屋门口望了望，外面正飘着雪，雪里夹着风，风像吹哨一样，呜呜作响。
　　娘叹了口气，便垒出几根火柴。一阵浓烟冒出来，娘着实呛了几口。
　　火总算旺了起来。李娜守着柴火堆，摊开书来。娘望着娜被火光映红的脸，幽幽地说：“娃儿啊，天冷，咱就不念了吧！”
　　娜无语，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娘。那神情，很茫然很无辜！
　　娘又叹了口气。柴火却正毕剥毕剥地欢叫。
　　娘眼窝子浅，守着火看娜，看着看着，便想起很多事来。眼窝里那水就不知觉地滚了出来，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地直往火坑里砸。于是，火中便有兹兹像煎豆腐一样的声音响起。
　　忽地，外面一阵锣声：“乡亲们，领捐物喽－－”娘一把抓住娜，急急忙忙往外走，还说：“娃儿，快走！晚了就没有了！”
　　捐资物品都堆在村委会办公室里，花花绿绿，好大一堆，煞是好看！
　　办公室里的人很多，娘好不容易拥挤进去，挑了件干净的红旧棉袄，套在娜身上。这时娘眼眶里那水化作了满足。
　　“娃儿，暖和吧？”娘慈爱地问道。娜狠狠地点了点头。
　　“暖和，咱就穿着走。”
　　娜却磁在那里，不肯动。两眼直直地盯着躺在地上的那本字典。娜的眉毛跳了跳，上齿咬着下唇。突然她一横心，快速地脱掉身上的棉袄。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了娜脸上。娘恨很地骂道：“臭丫头，就知道书。书都成了命根子拉。你要那破玩意，能管饱还是管暖？赶明儿，不要去学校念了！”
　　娜盯了娘一眼，那眼神很毒，好像要吃人。娘心里着实吓了一大跳，想说点什么，可娜揣起字典，就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几年后，李娜大学毕业了，在省城里找了份工作，算是站稳了脚跟。
　　山村里的生活没法和城市里的比。轻松的环境，稳定的收入，娜已是很满足。
　　后来，娜结了婚，有了小孩，但从没少往家里寄点小钱小物。
　　娜的孩子叫诗雨，一个很文雅的名字。据说娜起的，因为生娃的时候，天正下着毛毛细雨。
　　小诗雨聪明伶俐，很讨人喜欢。为此娘来省城或在电话里没少夸自己的孙女能干，将来肯定会大有出息的！娘是个庄稼人没有多少文化，也说不出什么高深的词语。但这样的表达方式，娜听后心里很受用。自然是女儿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但是有一次。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娜陪着娘，领着女儿去逛商场。娜给娘买了件毛绒绒的皮大衣，正准备走，突然一声吆喝，把她吸引到了削价处理的衣服摊前。娜看见了一件童棉袄。那棉袄显得有些厚重，款式也是已过时。但衣服却很干净、崭新，料子也还不错！娜毫不犹豫就挑了那件棉袄，套在女儿身上。女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还嚷：丑死了，不要，我要那边的漂亮羽绒服！”
　　“啪”的一声，女儿脸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手印。女儿呆呆地望着娜，感觉不可思议，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从没挨过打，今天算是例外了！随后诗雨哭得比刚才更厉害。
　　娘见状，一把扔下皮衣，朝着娜大声呵斥：“有病啊，孩子还小，她懂什么啊！”接着，娘狠狠地盯了娜一眼，便哄着小诗雨到外面玩去了。
　　娜没有说话。只是流着泪缩回手，并在商场里呆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