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桃子

记忆的闸门一打开，往事便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说说四个桃子吧。
　　那还是小学一年级的事了。面对面的两排低矮的平房，一大片桃林，几棵古树。——这就是记忆中的启蒙学校。　
　　三月到了，桃花开了，一时间花开满枝，朵朵娇艳无比，桃林成了如霞似锦的花海。每天，我们蹦跳在桃林的小径上，花谢果结的意象如春阳下的草木一样日益繁茂。在甜蜜的等待中，地上的花儿渐渐多了，树上的花儿渐渐少了，果儿终究是上树了。最初只是青青的尖圆的如扁豆般大小，过了些时日已有李子般大小了，却还是一味的鲜绿，它们像一群顽皮的孩子，躲在细长的浓密的绿叶下，你不走近了细看是不容易发现的。快临近端午时，桃儿已经青里泛着白了，个头也比鸡蛋大了，已经可以吃了，酸酸甜甜的，在那时算得上是美味了。每日里我们在桃子的眼皮底下走过，多少回我们望着满眼的桃儿直咽口水。甚至更有一两回迟到的时候，一个人走在桃林里，面对举手可触的桃子，“摘一个”的念头迅速发酵，心都快要跳出来，然而，终究是没有贼胆，到出了桃林，树上的桃儿还是一个都没少，人却已吓去了半个魂。这都是桃子惹的祸。那时倒好奇——这每天三百多个学生进进出出他们中有没有人摘过呢？这已经是无从得知了，只有树上的桃儿知道。桃子白白的顶端已经抹上了胭脂，桃儿终于成熟了。
　　上午上了两节课，老师突然一声令下：“拿上书包摘桃去，书包里的桃子满了倒到小路边的大筐里去，走的时候书包里不能留桃子！”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大家兴奋地把书倒在桌子上，提上布袋子书包飞奔出教室。往日静谧的桃林立刻喧闹起来，欢笑声、嬉闹声响成一片。我们把书包往脖子上一挂，便像猴子一样爬上了树。啊，这个好大……这个好红……哪一个都逃不过我们的法眼。感觉脖子上沉甸甸的，于是，又从树上爬下来，把书包里的桃子一古脑儿倒到小路上的大筐里去。再摘，再倒……也不知过了多久，喧闹的桃林渐渐静了下来，树上的桃子也没了，我们都该回家吃中饭了。走在半路上才突然发现——别人的书包里怎么或多或少的都有桃子呀？我书包里可一个都没有……这一下傻眼了，那感觉就是大热天里我一个人穿了棉袄一样，都恨不得马上返回桃林摘一书包回来。但这不过是妄想罢了——现在想摘到一个桃子肯定比在大海里捞一根针好不了多少。这一路上心里不断地埋怨着自己不会审时度势以至落得几成异类。
　　回到家我默默地吃着饭，感觉饭菜也没了往日的香甜。偏偏这时邻居大婶端了几个桃子过来请我们吃——她家有两个孩子在上小学，说是摘了七八斤回来。这下好了，哥哥有话说了：“你就是木头，别人都留了桃子回来，你呢……”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了，我号啕大哭了起来。也不知哭了多久，父亲回来了。问清了原由，父亲着实把哥哥骂了一顿。父亲帮我擦了一把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你没有错，不是我们的东西不要贪心，多吃了几个桃就会胖人么？人吃良心树吃根，这个老话你是一辈子都要记着的。”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止住了哭声。第二天，学校给每个学生发了四个桃子，我把桃子带回了家，父亲说这几个桃子你一个人吃。桃子有没有一个人独吃现在是根本记不起了，但父亲的话我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
　　感谢父亲，在我是非不分的年龄给了我明确的“是”的方向。因了这严格的道德教育，使我在今后的人生旅途中拥有道德实践的勇气和力量——是自己的好好珍惜，不属于自己的不要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