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上午的国际金融，我在云里雾里度过两堂课。旁边两人大概都在心里笑话自己了。不知何故，我宁愿就那么睡着，而骨子里的一种意念却还在迫使大脑去听课，至少在课本上划一划，记下点无关紧要的东西。清醒一点时再回头去看字里行间记下的文字，真是在梦游哩！笔迹连自己都辨不分明，自嘲地笑了。写东西、观察到的事物倒是应该细致入微的，这让我想起自己所描述的老人，在他吃力地蹲下身去洗手时，我未能抓住机会去观察他的每一细节，对细节的描述更能体现一个作者对生活的关注程度和对文字的适当处理与应用。
　　这一天的心情与这样的天气很不吻合，是巧合而已。天气在几天里热成了夏季，太阳的能量使我体会到燃烧的气息。当那面晃动的炎镜毫不吝惜地穿　透眼睛，我使劲儿地吸了吸鼻子，我想自己能够　闻到它的味道，干柴烈火，像热辣辣的麦芒在起伏的田地里疯狂刺破空气的衣裳，撕扯着，每一个意念闪过的瞬间，仿佛面临一场前世未有的浩劫，风，没有动，平静安宁。挺拔孤寂的一棵树立在田地的边缘，片片的叶一如麦田，土地，阳光，涌动着明亮耀眼，金色的光芒。它们像要燃烧了，如一堆酝酿着的野火，那棵树化成一簇窜升，扑喇喇地借着风越来越高，快要攀上云霄。它们全疯了，失去理性，肆无忌惮地蔓延，像突如其来的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势滚滚而来，火的浪花连成一排，一线。这是钱塘江的大潮，如千军万马无人能挡。是那次年末的海啸？愈是巨大的灾难，记忆愈是　消失得快，上帝会原谅我们的自私，就像用宽恕去救赎一颗忏悔的心灵。它们化成一团团缭绕的火，在田野上冲撞，飞旋，奔跑，天空都变得一样热闹。是那幅《星空》？这是夏天，绿树不该是黄的。我又错了，这还在春末。
　　树一夜之间着了新装，恍若梦中隔世，那嫩绿的夹道的树阴遮蔽了头顶略显灰暗的天。我怀疑眼睛在欺骗自己，使灵魂以为在画中漫行。满心欢喜地眯起眼睛，那些树在晃动，风在叶子上跳舞，阳光亮亮地唱着歌儿，如透明的玻璃风铃，荡着风作桨。我疑心又是一个春眠不觉晓的甜美的梦，走几步　抬头望一望，忧心地想它们会不会飞走。原来担心　竟是多余，旁人无几个会同我这般有事无事看路边的野草，仰望星空，注目夕阳，而后亦欢亦忧蓄着遥不可及的梦。别人的脚步焦急又执著，只是我想独自一个人幻想。黯然神伤也罢，同病相怜也好，我终觉得世间万物皆是有灵性的，并非无知无觉。做人的感情或不可强加于人，我想这似也不可强加于它们了，殊不知多少年之前，我们的祖先和它们一脉相连。
　　春，到底还是来了。院里独树一帜的桃花，年前被全家看得毫无希望，而今却还是开了，倔强的生命骄傲地绽放在春日阳光下，花色淡粉，不似当年那般红润。我还耐心地细数一番，不足二十朵。好好加油吧，暗自鼓励它，心里倒真指望今年它能结出一两个桃子来，尽管希望微如星火。
　　今年的春去得太快，是我自觉自愿疏离了它。在它悄然临至身边，我却贪恋着冬日厚重的温暖，将它凛冽的春寒逼得老远，迷迷糊糊中便错过它的脚步。当四周围里的绿色悄无声息地酝酿一冬，开始出露，生长，繁衍，春已经离我走了一大半。我懊悔地想这一切多么匆匆啊，我还什么都未做。时常茫然地凝望眼前飞逝的物事人杂，一望便是呆呆地妄想，痴念，直到最后的黄粱一梦。摊开的手掌间，踯躅的步子里，微笑的眼神中，这时光如舞台上轻巧的莲步，我只顾追随却忘了她要走远。时光悄悄滑过额角，父母的鬓发，偶尔也开个　不大不小的玩笑，让我患得患失不能自拔。它的许多长长的触角，像千万年成长的树之根须，盘绕在一起，我是隔不几日便纠缠于其中，被它绊住，然后沉沦到以为自己功成名就了不得。它揶揄的恶笑会在某个时候使我惊醒，恼羞成怒，恨不得立一座高墙，将昨日今朝完全阻断，发誓再不回头。它独自倚在墙角，依然故作旧态，神气更为张扬。我无力与它为敌，在他的面前我又一无是处，末了，痛恨起自己，掩脸卑躬退下。
　　安静下来，平息了，夜风凉的如水，穿夏天的衣裳在校园里走时，禁不住一阵冷，到底这还在春天。习惯性的抬头，望天，不再诚实地直把头拗到身后，略略地仰起半个脸，用眼睛斜斜地瞄一眼就够了，诗意即是有也失去呼之于胸的热情。夜空漆黑，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我所见的天空都只一幅底色，黑，或白加黑，一两点淡漠的星光。这是城市的夜晚，我不喜欢，我怀念家里的夜晚，那满天闪烁的繁星望不到边，头顶真正是一座穹庐，无论走到哪儿，都有星星亮着，无需点灯，用会意的眼睛指引着前方的路。它们热热闹闹，实际虽相隔不知几万光年却依然在为每一个晴夜的重逢欢欣鼓舞。聊天，吵闹，发信号，有的甚至会万里迢迢去见面。它们太孩子气，聚在地球的同一方天空还不忘玩一玩，闹一闹，却从不出轨，友好，和睦，遵守规则。我为城市夜晚那几颗零散的可怜的星星感到难过，寂寞该是在所难免了。
　　又一个夜开始沉睡，在躺到床上的那一刻，我对自己说：这个春天就要走了，明年，这个时候，我将迎来自己的春天么？睡吧。我说，也许梦里会有一片绿叶铺满整个罗布泊，也许，明春，当院里的桃树开满一树的繁花，那就是我的春天了，很有可能，梦里桃树真的开了，无数朵，像雨样的花瓣纷纷落下。